直隶滦州昌黎县东四十里,只见数万工人附成了一条长线,在冀东大地上热火朝天地忙碌着。铺土垒坡,夯实路基。
“殿下,这些就是你所说的铁路工程兵团?”宋恪元站在一处山坡上,指着那边说的。
“是的。这些都是直隶各地招募来的青壮,招募,试用,再解雇一批。大浪淘沙,只有那些经过训练,能够接受纪律,掌握了技能,又勤劳肯干的人才能留下。”
“殿下,很多人都说这是吃皇粮,旱涝不愁。只要家里有这么一个壮劳力能吃上,能养活两三口人。要是再评上工级,养一家子糊口都不成问题。百姓们都踊跃报名。”
“现在工商大兴,需要更多的青壮。总要给些优待,才能让百姓们从埋头耕种了上千年的田地里走出来。”
“殿下说得极是。我们这是在跟那些地主乡绅们抢夺青壮。只是他们目前还不察觉而已。等到这些老财发现,越难越雇到人来帮工,雇人的价钱越来越高的时候,想使坏也来不及了。乡间那些多余的青壮找到更好的生路后,有了更多的选择后,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人欺凌压榨了。”
“想不到宋博士也精通这些经济之学。”刘玄开着玩笑说道。
“殿下过奖了。宋某曾经游历过多地,到乡间田头,磨坊织房里也看过,没事就爱多琢磨。所以有些东西看得通透。”
“没错,要充满好奇和怀疑,有疑问就自己去寻找答案。不能像那些迂腐之人,书上说什么,就信什么。天天就知道念那些之乎者也,口口声声说着圣贤之言,却两耳不闻人间疾苦。这种人是最坏的,侥幸中了试做了官,却是个糊涂昏庸的官。好事实事没做几桩,却到处宣扬他读书的成功经验。”
宋恪元听到这里,却不敢答话。
刘玄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有些忌讳,便转言道:“而今这京辽铁路,分成三十五段同时开工,其中包括大小铁路桥十五座,需要大量的水泥、钢铁、石头,预计三年之内完工。”
“殿下,怎么可能这么快?”宋恪元诧异地问道。
“这铺设铁轨,在关东是有经验的。你去看过,关东的工矿集中在本溪、抚顺、鞍山、沈阳、辽阳五地,需要把煤和铁矿石从矿山上运到焦化厂和冶炼厂里,或者把炼好的钢锭铁件运到制造厂去。”
“以前用的是木制的铁轨,用牛马拉动着货车来回跑动。十二年前,我开始叫人把五地之间的数百里的木轨路重新规划,从本溪出发,经过沈阳分直下辽阳,再分两路,一路继续直下鞍山,另一路东连本溪,而且都是修建的可以同时对开的复线。然后把此前的木轨轨距从五尺六寸缩短为四尺五寸,嗯,就是工制一千四百四十毫米。”
“接下来再把这些木轨按新规划和轨距换成铁轨。这一工程,足足折腾了十年,才算完全结尾。”
“殿下说得这件事,臣下听说过,当时有儒生文官还上书弹劾过,说以铁铺路,前所未有的浪费。内阁还派了御史到辽东查看,后来说是商社凑钱做的,官府未出一文,最后不了了之。”
“换了铁轨后,又换了新货车,结果运力骤然提高了数倍。五地矿山工厂的出产也暴增了数倍。其实本王觉得最难能可贵的不是回了本还多挣了钱,而是三点。第一点,通过这一工程,培养出了上百位工程管理人员和数千人的施工队伍。这些人现在是修建京辽铁路的骨干。更积累了在各种地形地质上施工的丰富经验。”
“第二点,改造了新型载货载人的车厢,你们几个把蒸汽机车研制出来后,只需要把这车厢加长就好,便能形成完整的一列车。第三点,经过这几年边施工边运行,已经总结出车辆调度的经验,有了一套比较完善的运行制度。”
听到这里,宋恪元连连点头道:“殿下说得极是,这铁路从施工到运行,殿下已经筹划运作了近十年。其实臣等要做的就是把机车这一短板补上。”
“这才是关键,机车可是整个火车的动力,没有它,光靠牛马畜力拉动,意义不大。”
山脚那边过来三个人,经过禀告后被带到刘玄跟前。
“属下黄慧国/程忠实/汤友德见过汉王殿下。”
“免礼,宋博士你们都熟悉吧。”
“回殿下的话,是老熟人了。此前宋博士几个在本辽线上试机车,是属下负责现场调度指挥的。记得初见时的那气势,果真是吞云吐雾的一条长龙,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又心旷神怡。属下当时就在想,殿下和宋博士果真没有骗属下,要是这玩意拖着加长的车厢,日夜不息,兼程千里完全不是问题。”
说话的是铁道营造军指挥使黄慧国。这支民军名义上是军,实际上武器装备程度连库丁都不如,一番争议后,被划归管到兵部名下管理。
左右副指挥使程忠实和汤友德也都笑了,当初试车的时候,他们也都在场。
说了几句后,刘玄问道:“老黄,老程,老汤,刚才我还跟宋博士说,京辽线两年后完工,三年后正式通车,你们有信心吗?”
“回殿下的话,属下敢打包票!这线路勘探得十分详尽,我们只管按照线路图纸施工就好。我们已经抽调了三千名老兄弟过来,作为班组长、工长等,带着十四万青壮赶工。开始的时候,这些民夫都是生手,需要老兄弟们好生调教。等上了手,只会越来越快。能耽误事的就是天气和水泥、钢筋等建材的供应了。”
“你们几个信心十足啊。老汤,你是桥梁营造专家,这京辽线上有近二十座铁路桥,跟以往所造的桥大不相同,你有信心吗?”
“请殿下放心,这十年来,属下带着兄弟们造了近十座大大小小的水泥钢筋桥,最大最长的那座横在沈阳南边的浑河上,殿下也是见过的。只是辽河、大凌河、滦河要宽许多,但营造方法都一样,属下敢保证。”
“听你们保证我就放心了。至于水泥钢材的供应,开滦的煤矿、水泥厂和钢铁厂产量不低,我去年派人接管,好生整饬了一番,产出和质量都翻倍了,供应直隶这一段的,是绰绰有余了,你们尽管施工,绝不会叫你们断了粮。”
“还有,这京辽线是渤海银行、富国银行、辽阳商社、朝日商社等六家联合投资修建的,他们专门成立了一家京辽铁路社,专门负责处理此事,以后也会负责经营这条铁路线。他们是东家,你们是营造方,建成后还会从营造军里雇佣许多人帮着经营打理。他们会定期派人来巡视和监督,这是应当之事,你们好生接待照应着就行了。”
“回殿下,属下们知道了,这跟在关东是一个路子,属下们知道如何应对。”
“前两日是中秋节,有没有发些东西给做工的青壮们?”
“回殿下,每人发了一张月饼,一袋十斤重的岭东面粉厂新出的丰收面粉,都是以汉王殿下的名义发的。”
“你们啊,以后多用些心思在工程上。”
回到行在,韩振在等着刘玄。
“殿下,贾蓉已经起身了,今天应该到了通州,上了南下的船只。”
“嗯,”刘玄点了点头,微眯着眼睛说道:“南直隶即将分设两省,只是那里的世家们有些不消停。贾蓉,倒是个合适的棋子。对了,南安郡王府有话递出来了吗?”
“回殿下的话,南安王太妃递话说,‘宁国府太脏了,洗是难洗了,换一茬最好了,大家都能落得清静。修道的那杂毛,也熬不了多久,那就最好了。’”
“这是王太妃的原话?”
“回殿下,是的。”
“嗯,还有吗?”
“殿下,这是南安郡王叫属下转呈给殿下的书信。”
刘玄打开一看,不由笑了。“南安郡王倒是个妙人。这世上只有嫌爵位低的,他倒嫌弃爵位高。说太祖皇帝定制,郡王传三世后行推恩,他是第五世了,不敢有违太祖遗训,求推恩降爵。”
韩振站在旁边,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