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亦儒走出饭店的时候，他领悟到了一个词：体贴。
    之前加了周楠楠微信的小伙子，此时正向他们热情地走过来：“李老师，您吃好喝好了？”
    李亦儒怔怔地看着他：“你们还没走？”
    “不不不，王总编他们已经回去了，不过王总编担心您吃饭太晚不好打车，所以特意让我在这，接您回家。”
    “我在商海市哪有什么家啊，我在丽枫酒店住，谢谢啦。”
    李亦儒的确坐了这个小伙子的车，如果不坐车的话，这小伙子停留太久，发现餐席上其他人并未出现的话，李亦儒得饭局借口容易戳穿。
    李亦儒也的确去了丽枫酒店，挥手跟小伙子告别后，他甚至还在大堂开了两个房间。
    这是为了避免王总编再次上门，假如明早王总编热情洋溢地赶到丽枫酒店，结果发现自己并没有住在这，谎言又揭穿了。
    李亦儒这么做并不是多此一举，因为他还保留着跟方林出版社合作的可能性，他并不是全然不给双方合作机会的。
    如果李亦儒一点儿都看不上方林出版社，那么戏都懒得演。
    成年人的世界，还是有些复杂，李亦儒并不是傻白甜。
    开了房间后，李亦儒转身就带着周楠楠回家了，一路上李亦儒还在跟周楠楠称赞王总编的细节之处显老道。
    本来那个叫江春雷的小伙子，他是有周楠楠微信的，可是他在饭店门外等待的时间里，竟然没发一条询问饭局动向的信息，更没提自己在酒店门口默默等候这件事。
    而往往这种默默的付出和意外的惊喜，特别地能在一瞬间打动人心。在大多数情况下，王总编今晚的送人安排都是对他们出版社的加分项，可惜他碰上了李亦儒，一个青涩皮囊里装着老奸巨猾的李亦儒。
    次日，又有六七家出版社联系了李亦儒，他们的目的大同小异，和之前两家出版社没什么区别，李亦儒一一回绝。
    不吹牛逼地讲，如果李亦儒真想出书，那么给他一周的时间，他就能写出足够一本书的内容，可是，他并不想为了出书而写书，他希望一切水到聚成，更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多点儿时间雕琢，能更完美一些。
    毕竟，再世为人，除了名利这种自身诉求外，还应该有一些更高级的追求，比如写出臻于完美的作品。
    所以，对于出书一事，李亦儒并不急切。慢一点，稳一点，这样才能走得更长久，更无憾。
    李亦儒并不是这些出版社唯一锁定的目标，这届《博雅杯》中，面试排名前五名，基本都有出版社给抛出了橄榄枝。
    出版社是广撒网捞大鱼，其他选手太默默无名了，但也没关系，只要他们的最终名次不错，最好是前三名之一，那么，在出版社的包装宣传下，下一个韩韩很可能就诞生了！
    近些年各种作文大赛已经没有什么关注了，很久没出现过韩韩这样的青少年作家了，市场已经处于真空。
    而李亦儒为《博雅杯》带来了巨大的关注，这时候，就又到了出版社再次作妖的时候了，就如前些年《新概念作文大赛》时期那样，注定会诞生三四个良莠不齐的小作家。
    在名利面前，好几个选手都被出版社签到了手里，只是李亦儒他们死活拿不下，因为他们的筹码对于李亦儒而言，简直太低了，而且李亦儒是有底线的！
    23号上午，将会举行《博雅杯》考试，成绩将于后几天公布。
    22号这天，除了应付各大出版社外，李亦儒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书的，《博雅杯》通过后，他还是要参加高考的，过不了重点线，富旦也没戏啊！
    总不能，真的去不要他高考成绩还给他颁发巨额奖学金的三本院校吧？
    早晨6点起床，直到晚上8点，李亦儒一直在书房里勤勉地学习，直到腰疲腿乏，他才站起身走出书房，优哉游哉地下楼，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户外晚风吹拂中的粼粼湖泊。
    此时，周楠楠正半躺着沙发上看偶像剧，她左手旁备好了纸巾，准备随时擦眼泪，右手旁是零食，她正美滋滋地吃着。
    李亦儒道：“楠楠姐，你觉得别墅好呢，还是市中心的大平层好呢？”
    “别问我，这不是我该想的问题。”
    李亦儒笑了：“我就喜欢你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其实，我突然想在商海市中心买一套写字间。这套要在高层，每当夜幕降临，便可以眺望整个商海市的万家灯火和车水马龙，那将是一种怎样的雄浑激荡意气昂扬啊！”
    “应该很贵吧？起码1000万开外吧？”
    “不知道。”
    “咱们也没有这么多钱了！”
    “嗯！”李亦儒急忙拿起手机，“我要把这个喜讯，告诉马剑。”
    “啊？八字没一撇呢啊！”
    视频接通，马剑满脸倦容地望着李亦儒：“嘿，你看上去怎么没精打采的，我累正常，你怎么也看上去那么累啊？”
    李亦儒诉苦：“这几天我实在太累了，去外滩闻了闻黄浦江的味道。又决定带我弟弟小伟去迪士尼乐园玩，还有个女主持人，和我一起戏水，诶，说到戏水你怎么眼睛都直了？别多想，不是比基尼的那种！千万别往外传，影响不好！”
    一旁的周楠楠眼巴巴地看着李亦儒吹牛逼，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错老板了？
    李亦儒继续吹：“这不嘛，我们又打算去看房子，准备置业，我要买下商海滩一处办公区，那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说我这一天天的能不累么？”
    马剑羡慕的啊，这又是逛外滩和迪士尼，又是和美女主持人戏水，又要置业，这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再想想他马剑，一天天泡在书里，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是，他也没看到啊！难不成，黄金屋和颜如玉，都被李亦儒偷走了？
    “李亦儒，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再见！”
    视频通话界面一黑，马剑下线了。
    李亦儒道：“又不理我了！”
    周楠楠这时疯狂吐槽：“你好能吹啊，你什么时候带小伟去迪士尼了？你没去啊！”
    “我原话是，我决定带我弟弟小伟去迪士尼玩，是‘决定’，但小伟不听话，所以又取消了。”
    “啊？那……那和主持人戏水是怎么回事儿？”
    “鲁玉在咱家洗手，水开大了，弄得哪都是，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周楠楠叹息道：“没想到你吹牛的时候都为自己想好后路了，自愧不如啊！”
    李亦儒笑道：“我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说罢，他低手去周楠楠的食品袋里拿零食。
    结果，周楠楠将零食往身后一掖，咬牙切齿地道：“不给！这是我花我自己工资买的！可恨的资本家！”
    呵，这是还记着昨晚吃了两盘花生米的仇呢啊！
    李亦儒拿出一百块钱，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买了，总成了吧！”
    “呵，区区一百块钱，就想玷污我高贵的人格？可恨的资本家！”
    李亦儒又扥出100块钱，“再加100！”
    “呵，区区——”
    李亦儒忙打断：“周楠楠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张了啊！”
    “呵，区区二百块钱，就能玷污我高贵的人格，生活真不容易。给你吧。”周楠楠将半袋零食递给李亦儒。
    别说女生了，男生也喜欢吃零食的。
    李亦儒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个大学室友，这哥们儿家庭一般，从小也没吃过什么零食，所以上班开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他差点儿把超市搬空了。
    00后啊，真的很难想象80后小时候的悲催生活。
    ……
    23号，上午9点开始考试，下午4点结束，总计7个小时的考试时间。所以李亦儒自然要吃饱喝足后，才来到富旦大学。
    今天，富旦大学的门口，只有三两家蹲守着的娱记，那些专为自己而来的户外主播也不多。
    相较于前几天来富旦那时的盛况，今天显得有些凄凉。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什么都是快餐性质的，快餐文化，快餐爱情，快餐明星。
    文娱界，热度是一番一番的，今天全网讨论的话题可能是一个网红小狗，全网的焦点都在这个网红狗身上。而明天呢，热度又聚焦到明星离婚上去了，大众一瞬间就忘了网红狗这事儿了。
    李亦儒对眼前惨淡的景象看得很开，因为这并不奇怪，毕竟他又不是华仔那个级别的。
    很快来到了阶梯教室，今天他们100位选手将在这间教室里考试，座位编码已经贴好了，他来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个胖乎乎的学生，正是那天在公告栏遇到的那小伙子，号称自己制定了面试最低分数线的唐中贺。
    李亦儒天生对胖乎乎蠢萌的东西比较有好感，所以对唐中贺印象深刻。
    唐中贺回头，问道：“李亦儒，你也一定签出版社了吧？”
    “我没签啊，你签了？”
    “我是第100名，出版社也不给我这个机会啊，”说到这，唐中贺突然提高音量道，“就算他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会去出版自己的作品的，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就那些糊弄老师的应试作文，还敢凑在一起号称作品集来出版？我可没有那么臭不要脸！”
    唐中贺这话一出，乱糟糟的阶梯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过来。
    这时没人言语，没人答话，不过教室内有几个人的脸色，通红一片。
    李亦儒挠挠头，这孩子，太特么的愤青了啊，简直是钢铁愤青直男啊！
    唐中贺这话说得对不对？
    对！
    他这话该不该掷地有声地说出来？
    其实说出来也对！
    人们长于对不合理的现象保持缄默，可总要有人挺身而出仗义发言，但在当下的社会氛围里，这种人并不受待见。
    华国文化讲究中庸，讲究隐忍和迂回，李亦儒也多少受此影响，坦白地说，他不可能直接当面毫不留情地批评这种现象，相信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虽然唐中贺只是在公开场合对这一现象冷嘲热讽，并没有直接指名道姓，但就这作风，李亦儒和其他沉默的大多数一样，都不具备。
    当然了，唐中贺如果直接指名道姓批评别人，那就是神经病无疑了，那绝对有病！
    室内一阵沉默后，又渐渐恢复了热闹，只有那四位跟出版社签了合同的同学，有的不忿，有的惭愧，有撇嘴。
    李亦儒对唐中贺很有好感，如果唐中贺这人秉性不改，要么混得很差，要么混成刚正不阿的大人物，当然了，世事变迁，可能几年之后他也被社会磨平了棱角了。
    不过从现在看，李亦儒还是想跟唐中贺成为朋友的，可惜他是第100名，基本没有机会在未来成为同学了，他如果是前30名嘛，《博雅杯》的福利就稳稳地领到手里了。
    李亦儒特同情唐中贺，可惜他没法进入富旦大学跟自己成为同学喽！
    李亦儒碰了碰唐中贺，问：“唐中贺，你微信多少，我回去加你。”
    唐中贺：“我的微信就是我的手机号，159xxxxxxxx。”
    一个姑娘也凑过头：“我的微信也是我的手机号，183xxxxxxxx！”
    李亦儒扭头过，讶异地看着这个大饼子脸姑娘，一时无法解忧……
    阶梯教室门外，几位长者透过后窗玻璃望着室内的一切。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道：“那个唐中贺，是政法高官的儿子，但老书记说了，坚决不准开绿灯。”
    “程校长，明白！”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连忙点头，他叫董之鹏，是《博雅杯》的负责人。
    虞万里道：“校长，你放心，我看了下唐中贺的成绩，他就算不参加《博雅杯》，正常高考，考咱们富旦大学也没任何问题，尤其是他的数学，基本上次次都是全校最高分。”
    “好样的。”江校长欣喜地道。
    “还有那个李亦儒，”虞万里刚想详细介绍李亦儒，可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李亦儒那悲惨的数学成绩，“哎，李亦儒我有些担心他啊，他能不能过重点线都不好说，数学我就没见过那么次的学生！
    不过李亦儒国学方面很强，我之前在电视平台上说过，李亦儒有名校硕士研究生的水平，你们有谁还记得么？”
    “虞教授，我记得，当时我觉得您说得好夸张啊。”董之鹏道。
    “我现在我要修正这句话！李亦儒很可能比我带的博士生的水平都要高。程校长，李亦儒和唐中贺，在我的了解中，我认为他们是最有可能在未来成就大事儿的两个人，所以，咱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两个人弄进咱们富旦。”
    “好！”程校长又对董之鹏道，“但是，唐中贺的绿灯绝对不要开，唐书记最恨这种事儿，咱们不要毁了唐家的清誉。”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