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从眼角眉梢间透漏出来的一尘不染的干净,让人忍不住在某一刻升起欺辱的念头,却又舍不得触碰亵渎。
黑发,黑眸,水果糖。
指尖是软的。
——那几乎是陡然照进他昏沉世界里的一道光。尽管在后来长久的十几年岁月里,他从来不曾知道那个孩子的姓名,也逐渐忘记了他的长相,但有个念头却逐渐生根发芽,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一路指向未来。
想再见他一面。
也许他还会被自己的样子吓到,或者对他后来放纵堕落的模样失望,但至少还是要去见他一面——不说话也可以,认不出自己也无妨,他只是想亲眼看一看,这一团支撑他在孤儿院那样混乱野蛮的环境里生存成长、没有流于粗俗的光,到底有没有如他所想,长成令人仰慕的少年。
看来何弈没有让他失望。
“刚才你说要告诉我的,”何弈咬了一口面包,“什么事?”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说话会抬手掩着嘴,从迟扬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上半张脸,视线清清淡淡地扫过来,也无端催人心动。
“那个啊,”迟扬绕着耳机线,斟酌措辞,“就是没想过真能再遇见你,还追到手了……其实我小时候特别憧憬你,虽然那时候凶了你一下吧,但心里挺喜欢你的,就觉得这小孩子干干净净的,跟孤儿院里那群灰头土脸的小恶魔不一样,我也想变成这样。”
“……不过显然失败了,你小时候成绩肯定很好吧,”他的语气很轻松,似乎在说什么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我那时候被人套路,后来就烦了,也不想学,出来之后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成天泡酒吧瞎晃悠,自己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像你这么优秀的,想学也学不来吧。”
何弈似乎很享受倾听的过程,就这么安安静静听着,吃完一片面包觉得太干,又折好包装塞回了迟扬手里:“还有呢?”
“还有啊,”迟扬接过来,“其实我就是想说,我一直挺喜欢你的,可能以前不是那种喜欢,不过……”
不过始终将那一次见面视作珍宝,奉你为触手可及的神明。
他没再说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改口
迟扬对流于表面的情话,或是那些平常的暧昧手段很有天赋,也擅长举一反三,表白**都信手拈来,那种态度介于风流和专注之间,也不缺大男孩让人动心的真挚,只是再往深处就有些触及知识盲区,说不出口了。
他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书店:“用不用进去看看,你下午不是说要买试卷么?”
何弈看了一眼表,还有二十分钟,便点点头:“好。”
有点儿像陪女朋友逛街。等何弈挑书的时候迟扬靠在一边,随手翻着架子上的课外书,鬼使神差地想道。
不过这边刷校园卡,他倒是不能当移动提款机。
“这本书怎么了……”书店里没什么人,何弈的目标有很明确,拿了一套试卷很快付了钱,走过来看见他手上的书,问道。
“哦,没什么,以前好像翻到过,”迟扬笑了一下,把书放回原位,“刚被我叔接出来的时候在他那儿住了两天,一个老社会人还装文艺呢,书房里全是崭新崭新的书,我闲得没事看过两眼。”
说罢便自然而然接过他手里的书,放进装面包晚饭的塑料袋里:“好了?走。”
晚自习开始前二十分钟,校园广播已经停了,通往教学楼的路上还有不少刚吃完饭的同学,两个人并排往回走着,空气清冷,能听见教室传来的隐约人声,格窗内白炽灯光通明,是只有学校里能看见的景象。
“走快点儿吧,”迟扬说,“回去吃饭,你还得吃药是吧。”
迟扬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整理客卧。
没追到手的时候是同居对象,何弈执意不肯给他添麻烦,睡几天沙发也就算了,现在成了男朋友,再让人睡沙发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至少以他这种对何弈过度的保护欲和照顾欲,是决计不会让对方接着将就的。
何弈似乎不太适应这种有人替他布置东西的情形,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很想说铺床一类的琐事他可以自己来,又觉得这是别人家,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越俎代庖。
等到迟扬收拾好了新的床铺,又大致放好了新买的日用品——回家路上去了趟超市,搬家似的拎回来一大袋——把何弈安置到床边,他还是保持着那种略带迟疑有话要说的神情。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想跟我一块儿睡啊?”迟扬逗他。
“不是……”他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换成了更为实际、并且在某种意义上预谋已久的措辞,“刚才你在学校里说的,见面的时候她们会扑进你怀里,然后……”
“然后?”
何弈略微低下视线:“你过来。”
“这么能使唤我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迟扬随口调侃着,还是顺从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笑得不怀好意,“然后怎么样?”
撒娇,讨吻,说悄悄话。
何弈伸手,直白地勾上他的脖颈搂住他,暂时略过了撒娇这一步,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亲我一下吧。
这间客卧似乎最开始是设计用作儿童房的,落地窗一侧罩着厚厚的绒布窗帘,灯是星月笼罩的形状,温暖地铺落下来,明明无害极了,缠在两人过近的距离之间,却无端蒙上些许危险暧昧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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