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大惊失色,急匆匆赶了过去。
病怏怏的美人儿刚被几个仆妇救下,纤细的颈间横着道鲜明的红痕,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涟涟泪水自眼角落下,渗进乌黑的云鬓里。
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跪在床边小声哭着,屋子里一片愁云惨淡。
“傻孩子,你年纪小小的,怎么这般想不开?有什么委屈不能同姨母说?”见少女并无攀龙附凤、借子邀宠之意,齐大夫人心中更添几分喜欢,将她扶起,搂进怀里安慰,“你放心,天大的事,自有姨母为你做主!”
柳莲儿睁开眼睛,看见满脸关怀之色的齐清程,大惊失色,急急为他撇清干系:“姨母,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原不和表哥相干。那枚玉佩,是我在花园里捡到的,见纹样好看,这才私藏了起来,并不知是表哥贴身之物,还求姨母莫要冤枉了他!”
齐大夫人屏退左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程儿已尽告诉我了,你不必再为他遮掩。此事本就是他不对,我已训斥过他,必定会给你个名分。”
柳莲儿不喜反忧,挣着身子跪在她面前,哭道:“这些日子,姨母对我视若己出,众位姐姐们有的,我那里都有,众位婶子们看在姨母的面子上,也对我和颜悦色,关心有加,说句不当说的,我在侯府里住着,竟比母亲在世时的日子还要舒坦许多。可姨母对我这样好,莲儿却不仁不孝,不仅毫无礼义廉耻,和表哥在阴差阳错之下做出丑事,又被上天厌弃,怀了这个孩子,实在是没有颜面见人,更对不起姨母的栽培与信重。姨母既不许我死,便赏我一碗堕胎药,允我去庙里做姑子罢……”
齐大夫人皱了皱眉:“你肚子里的并不是什么野种,说起来也是咱们齐国侯府的长子长孙,是下一辈中的头一份,如何是说舍就舍了的?至于做姑子,更是糊涂话,你青春年少的,平白去庙里蹉跎做什么?将来到了地下,我怎么跟你死去的母亲交待?”
柳莲儿咬着唇,明知齐大夫人是要纳她做妾,却死活不肯松口,只伏在地上叩头:“既如此,姨母放了我家去罢……”
她说得情深意切,字字泣血,倒令齐清程越发愧疚,更添敬重,跟着一起跪在地上,对母亲磕头道:“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表妹的心事,儿子也略知一二。她冰清玉洁,谪仙一般的人儿,原是被儿子强迫,才落到如今这地步的,再逼勒她做妾,更教我万死也难赎了。”
他顿了顿,小心觑母亲的脸色,大着胆子往下说:“如今之计,不如将表妹抬为平妻,待真娘进门,二人平起平坐,儿子亦不会亏待哪个,一定雨露均沾,不让她们受委屈,母亲以为何如?”
柳莲儿叩头的动作顿住,单薄的身子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颤抖,不发一语。
齐大夫人心中一动。
齐清程这主意,倒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柳莲儿投奔之时,她还暗地里后悔儿子的婚事定得太早,那个除去出色的样貌身段,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谢知真,和听话体贴好拿捏的外甥女,原是不相上下,甚至于,因着这一层血缘关系,柳莲儿还要更合适一些。
谢家本就是高攀,齐国侯府若是拿定主意为嫡子纳一房平妻,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更不用说,如此行事,柳莲儿腹中的孩子便可名正言顺,以嫡长子的金贵身份降生。
胳膊折在袖子里,总不能真的让儿子身败名裂,或是令嫡亲的外甥女断发出家。
齐大夫人沉吟了会儿,缓了缓语气,道:“地上凉,跪久了伤了我的金孙。程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表妹扶起来?”
齐清程闻言大喜,连忙走过来搀扶起弱不禁风的柳莲儿,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便掏出干净的帕子帮美人拭泪,柔声道:“快别哭了,母亲素来疼你,总不会委屈了你的。”
柳莲儿轻轻点头,对齐大夫人福了一福:“是我不懂事,给姨母添了许多麻烦,求姨母恕罪,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齐大夫人越发觉得她贴心,脸上带了点儿笑模样:“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甚么?你且在院子里好好将养,我待会儿教丫鬟送些人参燕窝过来,再请太医开些安胎保身的方子。旁的你不用多想,姨母自会为你做主。”
柳莲儿谢了又谢,强撑着将齐大夫人送到门边,忽感头晕目眩,软软偎依进齐清程怀里。
齐清程将人拦腰抱于床上,说了许多温柔小意的情话,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颇感新奇。
且说齐大夫人觑了个合适的时机,将此事说于齐国侯,素来积威甚重的男人皱了皱眉,顿了会儿方道:“我知你的意思,只是此事需告知母亲。另有一事,谢大人如今贵为太子太傅,倒不好明着打了他的脸面,这消息还是要死死瞒着,待到将谢家的姑娘正式娶进门,生米煮成熟饭,再慢慢说与亲家知道。”
齐大夫人心下不以为然,脸上却笑着应了,道:“莲儿毕竟是我嫡亲的外甥女,母亲那边我不好开口,没的教她觉得是我挑唆了莲儿勾引程儿,此事还须夫君出面。”
齐国侯倒是个疼夫人的,不然也不会养成大夫人数十年如一日的跋扈性情,闻言点头应下,果然挑了个太夫人高兴的日子,将齐清程做过的糊涂事当玩笑一般说与她听。
老人家总是重视子嗣的,太夫人虽然对柳莲儿婚前失贞之事不喜,听说了她身怀有孕,倒也罢了,只是顾着齐家的脸面,更兼不肯给得意惯了的儿媳妇好脸色看,板着脸道:“若她生下的是男胎,抬成平妻倒也过得去,若是女孩儿,也就只配做个姨娘。”
齐国侯立时应下,两头里和稀泥,顿成皆大欢喜之态,只等腊月里迎新妇进门。
不巧这一场风波闹的动静太大,谢知方布下的眼线耳目又太灵,不出两日便传到他耳朵里,惹得本就气不顺的少年勃然大怒。
他捏碎了手中的青玉茶盏,锋利的碎茬将掌心割出道道伤口,流了满手的血,却像不知道痛似的,不住冷笑:“念在姐姐的面子上,爷本不想拿你如何,你自己作死,犯到我手里,可就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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