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他是她娘和来历不明的野修士生的,他既没有继承到辜清让绝顶的资质,更没有继承到她万里挑一的悟性和作为驭兽师的敏感天分。
但辜少宫主却有着一份,与他那平平无奇的资质不甚匹配的心气和倔强。
别人一天花两个时辰、三年筑基,那他辜雪存就是拼着一天六个时辰,也要在一年内筑基。
春华宫立派之基的驭兽术,门内悟性高些的师姐师妹们,只学不到一年,就能和几十年修为已结妖丹的灵兽缔结契约,可他尝试了几十上百次,却仍然还会被北境森林的幼年雪狼,给挠的整条胳膊都是血。
辜雪存不信邪,他整夜整夜的住在那森林里,一次又一次的吟诵那些法决、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去抚摸那些幼狼后颈柔软的绒毛,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后来辜雪存学乖了,他带着一整瓶一整瓶的丹药,受伤了就静静地坐在森林里的树桩上服下丹药,等伤口愈合以后,再一次次的尝试。
那时的辜雪存坚信,他所有的痛苦皆来源于无能,只要他变得强大起来,这些痛苦终究会离他远去,多年的愿望也总会成真。
终于,无数次的失败后,年少的辜雪存在那片森林里,邂逅了那头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的美丽雪狼。
只要一眼,辜雪存就知道,它是特别的。
其他的雪狼通通对着它匍匐着低嚎——
它是雪原的王。
辜雪存坐在石头上,举着伤口还没愈合的手臂,愣愣的看着它走到了自己身边,用头亲昵的蹭着他的身体。
少有人知道,啸月雪狼虽然是春华宫的镇派圣兽,但其实一千多年里,她从来没有认过任何人为主。
独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个反应慢、悟性差、而且天资驽钝的辜雪存。
虽然人人都觉得,这是因为辜雪存是春华宫的少宫主。
辜少宫主靠着这份打肿了脸,也要充胖子的倔强,硬是用近乎变态的勤奋、生生盖过了天资不如人的天然劣势,咬着牙较着劲,也要逼自己走在别人前面。
少有人知道,这位成年后花边新闻倍出、吊儿郎当、到处游手好闲的纨绔,其实有过这么段几乎称得上是励志的童年经历。
十三岁那年,辜雪存还只是个小小少年,他眉目如画、生的面若好女,站在一众春华宫的女修里简直显得像个小姑娘,几乎毫无违和感。
但那年秘境大比,却也正是这位像个小姑娘的少年,在秘境里大杀四方,又将法宝灵丹捡了个盆满钵满,成了那年从秘境里回来时,腰包最鼓的小辈弟子。
辜雪存满心欢喜的带着战利品去跟亲娘邀功,没想到表扬是没有的,还挨了一顿训。
辜清让的脸冷的像寒霜,问他:“你很缺这些东西吗?春华宫何时短了你的修行用度?”
辜雪存见母亲神色不对,本来十分的开心,一下子被吓的只剩了三分,但他还是很倔强的回答:“并不曾短过,存儿虽不缺,可进秘境前,母亲不是跟大家说,尽管尽力而为,有几分本事,就拿多少东西……”
辜清让冷哼一声:“是啊,你的本事可真大,把凌微剑庄的二公子都打的吐了血,惹得同辈纷纷侧目。”
辜雪存讷讷道:“可是,是他……”
辜清让抬头看着儿子,声音冷的吓人:“你还觉得你没错?”
辜雪存低头不语,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他鼻头发酸,衣袖下的十指已经缓缓收紧成拳。
“你父亲的端雅温和,谦让知礼,你是半点也没有学到。”辜清让顿了顿,冷哼一声,“他的愚不可及、冥顽不灵,你倒是继承了个十成十。”
辜雪存抬头梗着脖子,眼眶热热的。
但他不愿低头,努力憋着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一字一句道:“可是,存儿也从来未曾见过父亲,不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
“母亲既然觉得父亲不好,为什么又要与他生下存儿?”辜雪存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乎把十三年来,被辜清让冷眼相待的怨气全部宣泄了出来,“我也只是,想让母亲觉得骄傲,我也只是想让母亲正眼看看我,我……”
辜清让指尖下的七弦古琴发出“铮”的一声激鸣,她猛的将手按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够了,滚出去。”
房门猛地打开,是辜清芳听到了声响匆匆赶来了。
她刚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
琴室里,十二三岁的少年低着头跌坐在地上,身边是被辜清让拂落了一地的法宝和妖兽内丹。
案几上的香炉里缓缓往外飘着烟,辜清让的脸上再无任何表情,好像下面跪着的那个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姐姐,你何必如此!存儿不过才十来岁,年少气盛些又怎么了?!”
辜清让的十指又缓缓搭上了琴弦,她淡淡道:“都是你将他惯的如此骄纵跋扈,争强好斗,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得理饶人。”
辜清芳更怒几分:“我自己的侄子,我还不能宠着他吗?”
辜清让指下轻拨慢捻,流水般的琴声又响了起来。
“你跟他一起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人。”
辜雪存一声不吭的把被辜清让拂落在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捡起来,然后再收进储物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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