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李远山和宋瑜几人一起进城。这次他要去的几个公社,就在县城附近。其中两个公社少数民族很多,乌沙公社,因彝族乌撒部而得名乌沙;顶效公社,顶效是布依语音译,意思是绿色的水塘。
这样的地名很多,比如更远的仓更,布依语音译,意为山坡上的寨子;洛万,布依语音译,意为大榕树下的寨子;恫利,布依语音译,意为大田坝中的寨子;威舍,布依语音译,意为山峰俊秀的地方。这次去的地方除了乌沙和顶效稍微远点,其他都在县城边上。
第一次是来打广告的,做耗子药所需的草药之前没人收,自然就没人挖。
李远山摊子刚支上,就有人来问,李远山一一说了,对方问道:“你收黄草不?”
“黄草?”李远山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对方从背篼里拿出一个袋子打开,李远山一看,说道:“这不就是石斛嘛!”
“我们都叫黄草,黄草坝就是这么来的。”对方说道。黄草坝,即是现在的县城中心。附近盛产石斛,当年就在那里交易。
“虽然这东西很好,但是我们不收啊。”李远山说道,“我收的这些药是拿来做耗子药的,不是拿来给人治病的。”
“我看看我们那点有没得。”同来的另一个说着,开始翻看样品,又问了价钱,然后说道,“这东西我们那点不少,只是你这价格太低了!”
“我们拿去做耗子药,耗子药才多少钱一包啊!价格自然低些。但是价格虽然低,可产量不小啊,一样能够赚到钱的。不过大家要记住,这些药都是有毒的,千万别吃。”虽然毒不大,吃一点死不了人,但是如果有人多吃了呢?那不就害人了。所以李远山得先说清楚,以免有人因此中毒。
别看大家不识几个字,但是算账还是算得来,谁也不想吃亏不是?只见她们嘴里念念有词,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这是念经驱邪呢。一会儿算出来,发现确实可以,就算大人要做农活,小人也可以去挖。
连着跑几个公社,李远山才赶着马车回城,听说杨光明刚走,连忙去拉上废书,加快速度追赶。
下午屯过了一半,李远山才追赶上杨光明,正好看到一个小摊子,李远山说道:“我还没吃饭呢,先吃点再走。”
停住马车,走到小摊子前,高声喊道:“老板!老板!买东西。”
接着一个十**岁的姑娘从房里出来,问道:“要几碗?”
杨光明说道:“我刚吃过,远山你买自己的就行。”
“一碗。”李远山点了,然后说道,“你这个摊子应该开进城去,这里人少了点。”
“这个摊子是我妈趁农闲开的,没有办执照。”姑娘一边打饭,一边说道。看她手生的样子,没有说假话。
“要是胆子大,可以去试试。”李远山说道,“卖这东西不少赚钱。”
吃完付账离开,边赶车李远山边找话说道:“这下午屯的名字改得不好啊,都不知道地名是什么意思了。”
杨光明呵呵笑道:“改不改都差不多。下五屯下午屯还不都一个样,上边还有个上午屯,早上疼了下午还要疼。”
“叔你这说得!那郑屯是不是一阵一阵的疼,万屯就是周八骨都疼啊!”李远山笑道。
“哈哈哈……要说这什么屯什么屯,都是明初时候军队打下这里之后,在这些地方屯垦驻军,所以才有这名字。上午屯和下午屯,是当时这里一共十屯,挨着黄草坝那里的五屯地势高,叫上五屯,这下面五屯叫下五屯。建国之后干脆将‘五‘改为‘午‘,所以就成现在的地名了。”杨光明以为李远山不知道,于是解说道。
“那敬南呢?”李远山问道,他只知道以前敬南叫靖南。光绪末期广西游勇在这一带活动频繁,清军镇压之后改名为靖南,意为兴义南部安定下来。而改名靖南之前,叫狗场。以前这边赶集是按照十二生肖来排的,所以很多因此得名,比如龙场,蛇场,鸡场,猪场等等。
“之前叫靖南,嘉靖皇帝的‘靖‘,是清兵在那里平定了游勇乱匪,又是在兴义南边,所以就改名靖南。那时候说是乱匪,其实还不是不堪压迫、揭竿而起的少数,民族,所以建国后就改为敬南了。”杨光明说道,“兴义的名字也差不多。嘉庆时候兴义属于南笼府,治所在现在的安龙。那里当时爆发了大规模起义,起义被镇压之后,才将治所迁到这里,为了安抚当地百姓,清廷将侮辱的名称南笼府改为兴义府,意为兴旺之地,仁义之乡。”
“叫南龙府怎么就侮辱了?九龙公社治所以前还叫南龙坝子呢,这不是侮辱吧?”李远山说道,他们当年来的时候,已经起义已经被镇压了一百多年,早已经改名叫兴义府了,这个他还真不知道。他以为南笼府叫南龙府,这个并不是侮辱名称。
“南笼府的‘笼‘不是龙王爷的‘龙‘,而是鸡笼子猪笼子的‘笼‘。”杨光明解释道,“明清之交的时候,南明小皇帝朱由榔逃到安隆,那时安隆的‘隆‘是生意兴隆的‘隆‘。也许是名字谐音好吧,他在安龙得以停留,于是将安隆改为安龙。四年之后,安龙被清军攻破,小皇帝逃往云南。而清廷因为小皇帝没抓住又逃跑了,认为他是一条孽龙,于是一怒之下将安龙就改为安笼,猪笼子的‘笼‘,以期能够困住他。后来的南笼府也是这么来的。清朝覆灭之后,才恢复了安龙的名称。”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些缘由!”李远山感叹了一句,又问道,“你们老杨家是不是也是跟着永历帝逃过来的啊?”他大致知道老杨家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搬来贵州的。
“也许是吧。根据时间推算来看差不多,而且我家祖上也是从安龙搬过来的。”杨光明说道,“不过祖上流传下来的传说又不一样。只是说从江西逃难过来的,先到安龙,然后我们这一支接着搬到雄武,又搬到这里。也许,是为了安全,不敢透露实,免得招来杀之祸吧。”
“呵呵!说不定你们还是什么大官或者将军的后人呢。”李远山笑道。
“那不可能。”杨光明摇头说道,“我们是安龙被攻破之后好些年才搬过来的,据说当地还有一些族人呢。要是真是什么大官将军的后人,没有跟着一起逃跑,肯定都被屠杀了,哪还能生存下来。就是是跟着永历小皇帝过来的,最多也只是小兵,或者,就是跟着逃难的难民。”
“也对。”李远山赞同道。打仗的时候,流行的是斩草除根。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古时候的军队有的想法。
“你们祖上搬来的时候,沙之母死没有?见没见过沙之母的厉害?”李远山好奇地问道。当地传说,沙之母是一个彝族女英雄,跟吴三桂打过仗,现在一个山头上还有打仗时垒的城墙。
传说,沙之母美丽无双,头发非常长,梳头发的时候要用十张桌子垫着。她法力高强,还有一匹飞龙马。早上起来骑上飞龙马去昆明吃过早餐回来,时间也没过一会儿。跟吴三桂打仗的时候,撒豆成兵,一夜之间修好了城墙。本来打得吴三桂军队龟缩不出,甚至还能抽时间跑去昆明刺杀吴三桂。不过后来大战之时,头发被风吹散了,缠住飞龙马的腿,飞龙马被缠住摔倒,惊慌飞奔,浑不顾被拖在地上的主人,就这么死了。从公社到这下面城郊,有古城墙,有倒马坎,有坝佑,一切好似真的发生过。
虽然传说不靠谱,但沙之母应该确实有些能耐。
“如果这里还在打仗,那怎么可能还搬过来!”杨光明说道,“不过虽然没有见过,沙之母肯定没有传说中的厉害。想想早上能骑着飞龙马去昆明吃个早餐回来,昆明离这里三百五六十公里呢。还有飞龙马,世上哪有这种马?撒豆成兵更是假的,好多传说里面都有这么一出。”
这是当然的,自己活了七百多年,也算老妖怪了,也没什么法术。而且既然有法术,那去刺杀吴三桂的时候怎么干不掉,还被发现了?
“但最后的结局有可能是真的吧。”李远山说道,“只是有可能不是马腿被头发缠住受惊狂奔拖死了沙之母,而是战争失败之后被清军绑着拖死的。草原上自古就有这种残忍的刑法。”
“或许真是如此。”杨光明说道,“倒马坎是她兵败被俘的地方,坝佑是用刑的地方。下面平坦,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在这里行刑,能够震慑其余人。”
“吴三桂恐怕也没想到,康熙小皇帝会对他下手吧?”李远山感叹道,“要是他记住‘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在南明还在的时候就起兵,说不定又是另外一个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