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都一脸无辜地望着贾放。秦村长见事快,“嗖”地一下把贾放写的“青坊河”字纸收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待会儿邻县县尊大人过来,咱们随口应付便是,到时候刻石碑不还是由咱们自己做主……”
“是呀,三爷!”其他人纷纷开口。桃源村的人是这样,其余新余村,一村二村三村,都是这个态度。
看样子大家都对“县官”这种生物保有一定程度的敬畏心理,认为“县官”等于“现管”,但又同时认为“县尊大人”只是高高在上的生物,来一回走一回过场,糊弄过去就完了——再说又是邻县的,对桃源寨没有直接管辖权。
于是贾放起身,挥挥手说:“你们慢慢玩!我到青坊河边走走去!”
他确实需要捋一下桃源寨的发展思路:桃源寨人口增加了,也从原来的单一型经济体发展出了多元产业,不可能完全自己消化这些产能。此外,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桃源寨还会继续向外扩张。
往后怎么和周围的州县打交道,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贾放离开青坊河大桥竣工典礼的现场,一是免得乡民们因为自己和什么县老爷起冲突,到时候大家尴尬;另外也是他自己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把思路捋捋顺。
谁知他来到青坊河边,竟见到潺潺流水之间,有个面生的年轻人,脱了鞋,挽起裤脚管,正踩着河底的鹅卵石,一步一步地走向青坊河的一座桥墩。来到桥墩跟前,那个年轻人伸出手,好奇地摸了摸桥墩的材质,发出一声来自内心的疑问:“这是咋整的?”
这个年轻人贾放从未见过,显然是外县来的。
贾放:……这是好奇宝宝?
第94章
“好奇宝宝”在贾放的注视之下伸手拍了拍桥墩, 那桥墩自然是纹丝不动。他似乎感受到了背后贾放注视的目光,突然转过头望着贾放,向他招呼:“你是这里人吗?”
说来“好奇宝宝”生得十分俊俏, 鼻梁英挺,眉目俊秀, 眉宇间颇有神采。贾放判断对方应当是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看他周身的衣饰, 不算十分华贵, 却相当干净。但是看着桥边地面上扔着的袜子和鞋, 却又能猜到:这个年轻人, 应该也挺不修边幅的。
贾放冲那人点了点头, 也大声招呼:“你在看什么呀?”
“好奇宝宝”又伸手拍了拍桥墩, 大声回复:“在看这桥墩的材质。以往见的桥梁,或木或砖或石,但少见这样, 自上至下浑然一体的桥墩, 材质十分出奇, 却又绝不像是天然的,上头还有手印儿……”
贾放想,可能是哪个家伙在桥墩表面没有全干的时候不小心摁了手印上去吧?
青坊河水流不算急,但淙淙水声也影响了他俩的对话,于是贾放喊:“你上岸来,我都告诉你。”
看见虚心求教的人, 贾放便容易生出教学为乐的心态。
“好奇宝宝”听见了,便小心翼翼地转身, 踏着水底滑溜溜的卵石,慢慢地趟至岸边,稍许跺了跺脚, 然后把裤脚管放下,立即踮着脚冲向他的鞋袜。他坐在河边,将鞋袜都仔细穿好,检查了一下周身,这才郑重向贾放行礼:“在下名叫桂遐学……”
贾放:跪下学?……不用这样吧!
桂遐学继续说:“木边双土桂,遐迩的遐,学而的学。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贾放也报了名姓,好奇地问:“你是这寨子外头来的?”
桂遐学点头道:“我是邻县县衙的书办,今日陪县尊过来。县尊的轿子在后头,我脚程快,见到这里的桥梁材质特殊,忍不住就下水去看。”
贾放心想:县衙里的书办?这么年轻的吗?
桂遐学看贾放的表情似乎就猜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区区不才,稍许读过点书,天性不喜科考,不过是凭父祖荫庇,找了个在衙门混碗饭吃的机会。”
他似乎相当心急,转过头指着身后的桥墩,说:“小老弟,你给咱说说,这桥墩……到底是咋回事?”
贾放对这“跪下学”的第一印象不错,就凭他吃公粮铁饭碗的,能对非自己辖地的一座桥梁感兴趣,而且还能亲自蹚水下去看桥墩的材质——这份好奇的心性,足以支撑桂遐学做很多事了。
贾放登时盘着腿在河滩边上坐下来,手里拿着一枝树枝给对方比划:
“一份石灰,一份砂子,加一份水,三者搅拌,在一定时间之后,这混合物质便会凝固,坚硬如石……”
可是比价着比划着,话题渐渐开始变了,贾放开始解释:“煅烧石灰石的作用,是将石灰石分解成氧化钙和二氧化碳。而水泥凝结的过程实质上是硅酸三钙与水一道反应,生成水化硅酸钙……”
贾放心里暗自嘀咕:我真的是想要说这么多吗?
但是对方却听得津津有味:“小老弟,你说的非常有趣。我倒是没有想过,石灰石煅烧,就能变成你说的这个酸,那个钙……但是从效果来看,这桥墩看起来相当瓷实啊。”
贾放将手里的树枝一扔,半开玩笑似的说:“我这是在讲很重要的原理,你却觉得有趣?”
“不不不,不止是有趣,”桂遐学赶紧摇手,“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听起来很艰深。我短时间之内不能理解,但是我全都记下来了。”
说着,他竟然将水泥和混凝土的做法复述了一遍,贾放听下来,竟然一丝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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