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化盯着李师爷看了半天,终于自嘲笑道:“初见贾大人时,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桃源寨又是个不过五千人口的小地方,能给本官与本县带来多大的影响?”
“但是现在看来,贾大人的影响无处不在。”
“你我二人,恐怕在这官场上终身都会被打上贾大人这一系的烙印。”
“也不知这是福是祸。”袁化叹息一声。
李师爷近来却有些心里痒痒,难免会想:将来若是在史书上,能因为贾大人的关系,他李有为也能添个名字在上头,这才不枉了。
但是这位师爷口头上却劝:“别说是福是祸了,咱们先把这山匪一处顺顺利利地对付过去,才有机会说其他。”
袁化点点头:“对,是这道理!今日的告急文书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但永安州那头还没有回音。郑先生那边也已经写了私人的急信去催,晓以利害,永安州知州想必不敢耽搁的。”
“明日再想办法送一份告急文书出去,先不要说桃源寨解围之事,继续将两处的情势说得极其危险。对方再不调兵,就是城破寨毁的大祸。”
李师爷心想:这是当然的。他表面上做恍然大悟状,赶紧应了。
“还有一件事,”袁县令神秘兮兮地问自己的得力助手,“赵家打算什么时候卖咱们,打听到了吗?”
第167章
桃源寨的危机解除之后, 武元县马上陷入危局。
山匪们垂头丧气地从桃源寨退下来,退到了武元县城附近。
他们先是流窜到县城附近的几个撤空了的村庄去大肆抢掠了一番,然后在武元县城下生火埋锅造饭, 将从附近庄子上抢来的猪羊烤成了全猪全羊,彻夜饮酒笑闹, 将武元县城头上戍卫的那些乡勇们气了个半死。
登时有一名向来好武的武术教头, 带着七八十个乡勇, 打开城门, 从武元县城的南门杀了出去。
人从南门出, 从东门回, 去时七八十人, 回来只有十几个。教头本人中了七八箭,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更要命的是,东门险些被跟上来山匪们撞开。多亏守门的乡勇们眼疾手快, 拼死拼活扣上了城门, 才免得东门被攻破。
虽然是散漫无纪律的山匪, 却也都是好勇斗狠、凶残成性的家伙。
杀败了出城的乡勇之后,聚在东门、南门两门外的山匪们“嗷”“嗷”地叫喊着,显然他们在桃源寨被一挫到底的士气,在武元县这里,终于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上头说了,耐心围城, 待到城破之日,许咱们大抢三天!”
“嗷——”
围在各处城门外的山匪们继续高声欢呼, 仿佛已经看见了武元县城里各家各户摆放在那里任人抢夺的金银财宝,美酒与美人。
武元县城里的人,亲眼看见了山匪们的战斗力之后, 心都凉了半截——早先他们只听说桃源寨那边轻轻松松就能击溃山匪,可是到了自己这边,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无论如何,武元县的人是再也不敢出城了。他们也都知道桃源寨的人少,不可能离开桃源寨前来救援。这下子武元县便龟缩不出,山匪们却也不离开,只管守在城下。双方相持,顿时成了死局。
山匪们不走,留在武元县城内的百姓们是真正慌了。
老一辈记起了三十年前七洞十三寨反叛时的恐惧:“当年七洞十三寨围城围了半年才退,退的时候城里已经断粮数日,那情形叫一个惨……”
又有人说:“当年七洞十三寨乃是真正的反叛,这回只是闹山匪啊,怎么也这么大阵仗?”
“谁知道呢?”人人都极为无奈。山匪向来是抢了就跑的,但是这次围在武元县城外的数千人却是动了在武元安营扎寨的念头,死死围困住武元县的各处城门,如果缺补给了,就再去附近村寨里将大户的寨子再掏一掏,回来继续围城。
但武元县的情形可远不及三十年前。由于人口孳生,以及贾放将官署挪进武元,武元现在已经是永安州数一数二的大县,县城中聚了不少百姓。再加上从附近各处村寨躲入武元县的人口,武元县现在挤了七万人之众。整个县城中所有的存粮,加起来恐怕只能支持十几日。
一群人十分后悔:“早晓得当初应该躲到桃源寨去的。”
桃源寨是个产粮的大粮仓,在那里缺啥也不会缺粮食,咋死也不会是个饿死鬼。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早些时候人人惧怕桃源寨会第一个失守,都觉得拥有城墙护持的武元县城会好一些。
如今武元县城中到处都乱哄哄的,县吏们挨家挨户上门恳求,请县城中本地的住户将存粮拿出来,供给进城避难的百姓,县衙愿意给予一定补偿。
黑市上粮却早已卖疯了,好些只身入城的乡民即便将身边所有的金银细软都花光,也只能买到一两顿的粮食。
很快,县衙和文庙门口都设了粥棚开始舍粥,尽量帮助那些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普通人。可是很快在这些地方秩序也趋近于零。乡民们随地躺卧,到处是随地便溺的气味,县尊袁化一出现,便是哭声四起。
“袁大人救救我们吧!”
袁化在心里叹息:他终究是没那个本事,没办法像贾放那样,天然地就将民心聚拢,他甚至没办法像贾放那样,想出法子来维持城里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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