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龄侯夫人请慎言!”史夫人正襟危坐,摆出了她国公夫人的谱,“我家长子与次子一向和睦友爱,王家小姐从来都不是我家政儿的良配。”
但是仔细想想,史夫人也觉得二儿媳李氏那副温柔恬静的性子,与贾政成婚之后定然是夫唱妇随的。如果贾政娶了勇于折腾的王氏,估计还能为爵位闹出点水花,现在娶了李氏,贾政两口子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刻意再去争什么。史夫人多年的愿望,估计就要付诸流水了。
偏生史夫人此刻还不得不为她家的媳妇说话:“我家政儿那副脾气,与李家小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李氏纵使性子安静些,也总好过娶个搅家精进门。”
史家的妇人当天就把这话传了出去,王家听说史夫人将自己女儿说成是“搅家精”,自然是气了个倒仰,更加绝足不再与贾家往来,此乃后话。
宁国府这边用来招待男宾。贾代化、贾代善与贾赦都在此迎接京中各家勋贵与亲朋至交。新郎贾政,也少不了出现在席面上,一桌一桌地敬过去。
席上却还有一位,自从进入宁国府之后就极少与人说话,自始至终默默自斟自饮。待到酒过三巡,这位突然起身,于席间找到了贾赦,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北静王爷,”贾赦听见,吃了一惊,“您想去园子里看看?但是这么冷的天,园子里又黑灯瞎火的。”
“只是突然记起,想去看一看。”水宪神情恬淡,但这只言片语里却透露着些许求恳之意。
贾赦眼珠一转,心想这北静王府的爵位本就盖过了荣府一头,再加上眼前这位北静小王爷一直与三弟贾放交好,就算是开了园子请人过去看一看又如何?反正惠而不费。
当下贾赦叫过府里的一个小厮,给了钥匙让去开了大观园的园门。水宪则披了外头的大氅,随那小厮一起过去。贾赦也没忘了让那小厮将人引到园门口之后,再通知在大观园里住着的双文与孙氏等人一声,注意回避,毕竟有外头的男宾到来。
待来到大观园园门处,水宪只见那大观园里果然如贾赦所说,黑灯瞎火,没什么可看的。
今日虽是荣国府大摆筵席,为贾政庆贺新婚,但宁荣二府原本就没打算启用大观园。因此大观园中除了园门处灯光明亮之外,园内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点灯火,看着极是沉寂冷清。
而与之相映成趣的,则是荣宁二府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时不时传出丝竹之声,闻者可以遥想那里是何等的盛世景象;但是眼前的大观园,则完全是一处遗世而独立的名园,孤芳自赏,与世难容。
早先引水宪过来的小厮早已匆匆离去,将水宪一人留在大观园园门处,独自站在园门处高悬的灯火之下,眺望夜色中的园景。
水宪得以独自一人,安静自在地欣赏这座夜色中的园林。他立在园门处,注意到入园处较之上次来时,多了一座翠嶂。这座翠嶂在夜色之中难以得窥全貌,只能依稀看出是由花木组成,但水宪意识到正是这座翠嶂,成功遮蔽了园中的视线,让这座园子更具几分神韵。
正在这时,水宪忽感面上一两分凉,抬头一看,方知是又下了雪珠子。
他伸出手,感受手掌间些微凉意,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口气,心想:南方怕是现在天气还不冷,不用穿这么厚的衣裳,更加不会下雪。
正在这时,水宪见到园中一枚灯笼笼罩着橙黄色的一圈光晕,由远及近,绕过翠嶂,缓缓向这边过来。他只道是刚才那名小厮去而复返,待人渐渐到了近前了才觉出不对。
不是那个小厮,而是个衣衫单薄,在这等微雪的夜色之中越走越快,一面走一面瑟缩着跺着脚的年轻人。
“子放?”水宪突然试探着出声。对面的人脚下停了停,登时也认出了水宪,欢然笑道:“子衡?!”
来人正是贾放。他快步靠近,手中的灯笼照亮了他一张年轻俊俏的面孔。天气寒冷,他却衣衫单薄,以至于整张面孔都冻得发红。但是他却神情自洽,待认出水宪之后,那对漆黑的眼眸亮晶晶地极其有神。
水宪迈开大步去迎接贾放,喜不自胜地道:“我就知道你今日会回来的。”
他来到贾放面前,登时望着贾放身上单薄的衣衫就皱起了眉头。
“是啊!今日我兄长大婚,我想着怎样都要回来向二哥道一句喜。”贾放乍见水宪也欣喜非常,“多日不见,你可好?”贾放一旦开口说话,立即从口中呵出一团水汽。
“你就这么,打扮得伶伶俐俐,跑解马似的从南方回来的?”水宪突然伸出手,摘下了贾放手中提着的那只灯笼,随手丢在脚边。他随手摘下了身上的大氅,替贾放披在肩上,然后握住贾放的两只手,将它们凑近口边,轻轻地呵一口暖气。
贾放瞬间感觉被暖意所笼罩。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般突如其来地回到贾府之中,这般站在大观园门口迎接他的,竟然会是水宪。
“我也没有想到京里会这么冷……”贾放抱歉地说了一句,双手却贪恋水宪手中的温度,一时竟没抽回来。
武元县城之围刚解,贾放忙到昏天黑地,突然想起今日贾政大婚,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无论如何都应当有所表示,于是匆匆忙忙回到桃源寨,通过缩地鞭回到了大观园。但是却往了南国兀自是气候温暖的金秋时节,京中早已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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