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贾放和水宪在这里数日,最大的遗憾就是吃的不够好。也不是说厨子的手艺有多糟糕,只是一来食材缺乏,二来没啥调味品,即便做出来菜肴也相当寡淡。贾放与水宪都不喜欢,但又都觉得没啥好抱怨的——这里大多是匠人,心思不在吃食上,能把肚子填饱已经很不错了。
这日矿山里宰了一头猪,直接加了些香料大锅炖了,香固然是香,但是纯肉也挺腻味。
贾放只能请人帮忙,剁了三肥七瘦的肉馅儿,自己擀了馄饨皮包绉纱小馄饨,再借那用大骨熬出来的高汤吊出的鲜味,最后再洒上一小把虾皮、几片海菜、一小把葱花。将在一旁等着向他请示的任掌柜馋成了一枚口水怪。
贾放登时笑:“见者有份。不会亏待老任你的。”
任掌柜的第一反应非常真实,直接去关上了灶间的房门,免得让旁人也成为“见者”。
贾放却意识到本地虾皮与海菜之类的海产都能轻易获得,猪羊之类偶尔有,最缺的其实是瓜果菜蔬,以及南方才出产的一些特别调味品。他一边忙碌,一边顺口问起任掌柜这附近的出产。
任掌柜便为难地道:“贾三爷,这方圆若干里,都是矿山。吃的都要从山下的村子里运上来,再说了,山下村子的吃食恐怕也没有什么贾三爷看得上的。”
贾放想了想问:“所以矿山上只有铜矿的这一批产业工人?”
任掌柜从没听过“产业工人”这个名词,但是贾放口中一向多这些稀奇古怪的名词,他大概能明白意思,便点了点头。
贾放“嗯”了一声,说:“我会向子衡提起的。”
任掌柜琢磨着这位贾三爷对他们这里不大满意,只得找补:“最近这个季节,青黄不接的,确实没啥好材料——山下的村子里除了虾皮和干海菜之外,就是鱼鲞。”
鱼鲞就是咸鱼,任掌柜一提起,贾放鼻端几乎能闻到咸鱼那一股子咸腥的大海气息。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么,很正常。”贾放评价。
“其实吧,近来海里的虾爬子很肥很大,村头的渔民捕了不少。”任掌柜很遗憾地说,“只不过渔民从海里捕上来,再送到山里至少要两天一夜,再新鲜的虾爬子也变臭了。”
虾爬子就是皮皮虾,这阵子已是肥美,再过一阵有了虾黄就更棒了。
“将来等王爷伤愈能行动了,您和王爷正好一起去海边看看,尝尝新鲜的海产——到那时能捕的海产更多,除了虾爬子,还有海瓜子、竹蛏子、海扇蛤……”
听着任掌柜这么一口气地数下去,贾放登时明白了,这位在吃食上头,造诣应该也不浅。
他想了想,问:“海边的村子,制出的海产,能想法子制冰保存吗?”
任掌柜大吃一惊,斜眼看看贾放,似乎觉得贾放这个荣国府的三公子,也是个“何不食肉糜”的富贵子弟,但想想又不像,便老实回答:“冰价昂贵,岂是寻常渔民储得起的?”
这和贾放预计的差不多。这个时空里有人存储冰块,也就是事先挖好地窖,将冬日冻好的坚冰,储在地窖里,待到夏日再拿出来使用。
任掌柜想了想还是觉得得先讨好上级:“若是您和王爷想尝尝这附近的海产,属下这就去办便是。”
贾放摇摇头,道:“要尝那肯定得大家一起尝啊!”他还是那副“见者有份”的态度。
任掌柜登时苦了脸,心想王爷将矿山的事务都交给了眼前这位贾三爷,对方若是慨他人之慷起来,狮子大开口要这要那该怎么办?
就算是水宪曾经郑重嘱托过要好好对待矿工与匠人们,那也没有必要去高价买冰,尔后从海边买下新鲜海产再费事送进山里来——鱼鲞它不香吗?
贾放却不再多说了,将他做好的馄饨盛了,总共三大碗,一起放在一个托盘里,嘱咐任掌柜:“老任你替我开个门,我们到子衡房里,一边吃饭一边说事。”
这馄饨确实是香气扑鼻,贾放托着碗进屋的时候,水宪靠在一张大迎枕上,竟然眼巴巴地望着。
贾放自然而然地将他扶得再坐正些,确认他胸口的伤处没有碰到,然后托起一碗馄饨,连汤带货,小心翼翼地喂到水宪口中。
“老任你也先吃。”贾放头也没回地吩咐。
任掌柜原本不敢,但一来贾放已经吩咐,二来他也实在不方便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两人态度亲密地你吃我喂。他登时将头埋在眼前的大腕里,迅速地享用了一顿美味。
待水宪吃完,贾放自坐到一旁捧起了碗。水宪靠在迎枕上没事干,便问起了任掌柜:“老任,有什么事要问我?”
“这个……”任掌柜扭头望望贾放,见到贾放捧着碗,略略点了点头,便鼓起勇气向水宪请教,“贾三爷提议,买一些冰,从海边购置一些新鲜海产回来,犒劳犒劳大家,换换口味。”
水宪点点头:“也好。毕竟这山里吃的实在是不咋地。”
贾放依旧抱着碗呼噜呼噜地喝汤,待到喝完,才一抹嘴道:“老任你不厚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呀!”
任掌柜:……?
贾放说:“我说的是制冰,不是买冰啊!”
任掌柜一时恍然:早先贾放说的确实是制冰。但是有什么区别吗?要让水结冰,那必须得等到冬令时节啊?现在眼看要入夏了,不能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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