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带上双文, 过去秋爽斋在大观园中的旧址那里过去勘察。
现在这座大观园中,秋爽斋的主体结构依旧健在,但与其他建筑在修缮之前的状态相仿,结构需要补强,而庭院破败不堪,亟需清理。
“你都知道该怎么做吗?”贾放问双文。他微觉不好意思, 直觉这次又要依靠双文完成这项工程。
双文捧着卷轴,一面对照卷轴上的图样, 一面打量眼前的实景。她丝毫没有察觉贾放的心思,而是答道:“大致知道。对了,三爷, 您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我直觉这一座园子——我能行!”双文在这段时间里,积累了无数的经验,与一群工匠和小工极其熟络,用起人来如臂使指。她现在早已不是刚来时那个自伤命薄的婢女了,这次即便贾放不说,她也想要主动请缨的。
“没有太多要交代的。”贾放也觉得双文能够完全胜任,“只有一件——院内主要建筑,那间面阔三间的主屋,内部不要有隔断,是完全通透的一整间。”
他这么说,主要是因为整座建筑的风格和屋主人的性格使然。这间秋爽斋必须阔朗宽大,方才显得主人心胸宽广,不拘一格。
双文应声记下。贾放却突然好像自己提醒了自己似的——不要有隔断?
有什么念头在他脑海里倏忽一闪而过,立即没了踪影。他好像在隧洞尽头瞥见了一抹光亮,但这抹亮光马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又重归于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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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秋爽斋的修缮任务郑重托付给双文,贾放又随双文去了一趟蘅芜苑,检查一回大观园修建的账目,大致计算了一回他还有多少资金缺口。
之后贾放回稻香村,双文将他从蘅芜苑中送出来,沿着卵石铺就的小径一路走着,贾放低着头想着心事。
双文却突然上前几步,试图挡住看向贾放的视线,谁知远处的人眼尖,高声道:“咦,这不是三爷吗?三爷回来了?”
说话的是贾放的小厮赵成。但不晓得为啥李青松在跟前拦着,不让赵成往贾放这边来。
贾放低头想了想双文与李青松的行动,便知两人都觉得赵成有些不妥当。他小声说:“双文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应付他。”
双文听见,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从贾放跟前让开。
“这不是赵成吗?有几日没见了。”贾放将双手一背,微笑着望着赵成。
俗话说,居移气养移体,贾放这番气度,早于他刚认识赵成时不同了。赵成却也不是早年间那个热血少年的模样。此刻他见了贾放,竟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磕头行了个礼,才谄笑着扬起头,向贾放问好,道:“贾三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放点点头:“这才刚回来没多久,但在京里也不能久留,马上要走的。”
赵成眼珠转转,问:“您这么忙,竟然还惦记着修园子的事儿呀!”
贾放眉头一皱,道:“这话是怎么说的?皇上交办的御园修缮,你道我可以说不理会就不理会吗?”
赵成一慌,连连自责道:“小人说错话了,说错话了,三爷莫怪。”
贾放摇摇头:“我没有怪你。赵成,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赵成登时脸上一喜,翻身爬起,凑到贾放身边,满脸是笑,问道:“三爷有什么话要问小人。”
“赵成,我近来见你的机会少,一向没问过你。你家里人可好?”
“回三爷的话,家里一向都好,谢三爷想着。”赵成笑得小小双细眼都笑没了。
“既然如此,赵成,我要出京到南方公干,你可愿随我前往?”
“这个……”赵成登时变了脸色,“这个,三爷,小人……得问问小人的娘老子,小人的娘这几日身子骨有些不大舒适……要不小人这就赶着回家去问一声,等到晚上了再来给您回话,可好?”
这前后矛盾,相距不过片刻。
贾放嘴角微微一扬,似乎料到了这个答复,笑道:“罢了,我急着要走。既是如此,你还是留在京里照应比较好,代我向你家娘老子问声好。”
赵成立即又喜形于色,趴下来给贾放磕了个头才起身,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李青松跟在他身后。贾放则留在原地,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观园园门处。
双文抱怨道:“三爷,您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这人已经变了——”
这时李青松跑了来,向贾放确认道:“他已经出园子了。”
贾放依旧面向双文:“他究竟怎么变了?”
双文与李青松对视一眼,李青松当即接口:“他赌钱,听说,还逛窑子找姐儿……”少年人在双文面前提到“窑姐儿”便红透了脸,似乎提到便是羞耻。双文倒比他还自如些。
贾放奇怪了:“他哪里来的钱?”
李青松和双文齐声道:“不晓得。”
贾放沉思片刻,道:“双文,往后大观园要谨守门户。夜间找几个靠得住的小工在园中巡夜。你和孙妈福丫,若觉不便,就干脆在我原来那小院里住上一阵。”
“青松,你留意一下赵成的行踪,最好能拿到实据,把他这些劣迹如实报给大爷。”
李青松点头应下。双文却吃惊地问:“检举赵成,那孙妈妈那边……”
赵成是孙氏的亲外甥,他如果真的赌钱宿娼,在荣府的规矩是打一顿板子送庄子上去。送到庄子上的仆役一般是没什么出头的机会——当初赖氏母子过去,到现在连庄子的大门都还没能迈出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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