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贾赦回去,照例先去看妻儿。张氏的侍女正在院里逗贾琏玩耍,小哥儿迈着小短胳膊小短腿蹬蹬蹬地走得极有力。张氏坐在堂屋内看着直笑。
待见到贾赦,张氏问他:“见到夏妈了吗?”
老夏妈是张氏的乳娘,张氏嫁来的时候跟着一起陪房陪来的。这老夏妈对张氏最是忠诚,上次跟双文过不去的也是她。
贾赦笑道:“刚才见到她,说是稍许有些中暑,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张氏一听说乳母中暑,连忙站起来要去看,贾赦却拦住了,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吩咐人去熬点儿绿豆汤给她,歇一阵就没事了。晚上我还叫她上来陪你。”
张氏这才放心。贾赦却说:“你自己也得把身子养好。将来你就是这国公府的大太太,执掌府里的中馈,有你忙的。”
张氏听了顿时笑:“听听,哪有现在就开始吹自己是国公府当家的?我倒觉得,太太管着家挺好。现在咱们的孩子都小,孩子都忙不过来,还要再分一大半心思管家?”
贾赦顿时也笑道:“你就是心地太好——”
他说着起身,随口吩咐一句:“我到前头外书房去,晚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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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外书房里,贾赦端坐太师椅上,老夏妈跪在他面前,磕头如捣蒜。
“我实在是没想到,老三身边那个小厮,去赌去嫖,竟然能劳得动你去牵线?”
贾赦也是个狠角色,赵成死后三天,他已经将事情的原委查得清清楚楚,而且万万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妻子身边的人。
“姑爷,姑爷老婆子这也实在是没法子了,老婆子只有一个儿子,结果被人哄骗去了全部身家,连命都快没了,实在是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老夏妈哪里还有昔日在双文跟前那等趾高气扬的模样,面对贾赦,只敢伏小做低,苦苦哀求。
“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弟弟那小厮的命便不是命?”贾赦依旧口气森冷。老夏妈没法子,只能一如既往地继续磕头哀求。
“姑爷,我们小姐这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她实在是离不开我这老婆子哟!您看在我们小姐的份儿上,留我陪在小姐身边……”
贾赦早先见了张氏的反应,早知道张氏是离不开老夏妈的。
他现在见老夏妈,也确实只是恐吓一番,没有要将老夏妈从张氏身边调离的打算。
“既是如此,你且记住。我的妻儿,就是我的命。若是她们有半点损伤,我谁也不放过。”
“我并没有就此饶过你,前事也并非一笔勾销,我只是想叫你知道,你若是不见了或是有什么不妥,大奶奶心里也不爽快。我留你在她身边纯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想要安她的心。”
“你若是胆敢做半点对不住她的事,你……知道我会做什么。”贾放态度冷漠地道,“对了,这里是一碗绿豆汤,特地命人熬给你的。别忘了,你这会儿是中了暑,喝了点绿豆汤,晚上才用得着回去服侍……”
老夏妈看见那碗绿豆汤,上下牙的的打架。但是在贾赦目光的威慑之下,只能谢过了贾赦,双手接过了汤,像是喝药一般,一口口地喝下,喝到连渣都不剩,才磕头谢了贾赦,慢慢爬起身,慢慢地退出去。
贾放望着老夏妈离去的身影,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一直与人为善,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实在是不如权力与威慑,操控起旁人来,更有用些。
他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总是不大对劲,就好像是被人在心中下蛊,种了一枚恶念。自那恶念生出来之后,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天真了。
以前史夫人待他如何不必说了,父亲贾代善对此心知肚明——只要他上一本立世子的奏折,就能将史夫人那些龌龊心思都堵住的,贾代善却从未出面干涉过。
待到这次,荣国公身受重伤,临危请封世子,贾赦原本感动的要命,现在却生出怨怼:似乎父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便想不起还有这个儿子?
唯有想到老三贾放,贾赦心里会舒服好些——自从他成为世子以来,府里的好多人态度都见风而转,唯独贾放还是如故,以前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
只是好像对赵成那件事的处理,贾放看起来终是有些不太满意,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当面指摘。
贾赦不想失去这个弟弟的信任,但是再想想贾放身份特殊,将来谁晓得他是福星还是祸根?一念及此,贾赦心里又天人交战一番,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多想,他现在还不能急于与贾放撇清关系……
好讨厌!——贾赦忍不住又趴在了桌沿上,让额头上磕出一道深深的印记。后来想到让张氏见到怕又是会有一番大惊小怪,赶紧仰头歇了半日,又用热手巾使劲搓了又搓,这才回后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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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放照例又从稻香村厢房的密码箱里取出了一个“大礼包”,掂一掂,登时笑容满面,觉得今日又会是大丰收的一天。
他也同样给双文留了些东西,除了给百工坊那边送去的信件之外,还有一封信是给贾赦的。
但是贾放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信直接给贾赦不太妥当,万一贾赦觉得自己是乌鸦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生了芥蒂,那多糟糕?
想了半日,贾放最终还是把信另外写了一封,解释清楚缘由,交给双文,让她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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