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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拆吧
    傅谦走出屋子的时候,傅白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庭院的莲花池旁边。这里是天工阁的北面,有个专门供工匠和胡二娘休息的院落。
    方才傅谦要和胡二娘说话时,傅白就主动离开了。天工阁内部的事,哪怕是傅白这个大师兄也不便听。他没地方可去,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个无人的莲花池。莲花池里有大量的红白锦鲤,听见人的脚步声后就主动凑过来,估计是被投食投惯了。
    傅白没东西可喂,就任由那些锦鲤误会。他坐在亭子边上,等到夜里凉下来,傅谦才出来找他。
    “师兄。”
    “嗯?结束了?问出什么没有。”
    傅谦走到傅白身边,整了整衣摆,和他并排坐下。
    池塘中的水因为鱼尾的摆动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傅谦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袋鱼食,在自己手里倒了一半,把另一半连着袋子一起递给傅白。
    “二娘说韩九来过她这里,但是又很匆忙地走了。她感觉到事情哪里不对,但她当时还没有来得及看我给她传的信,所以不知道事情有这么严重。”
    “韩九?”傅白听到这个名字,有点惊讶,随即又仿佛明白了什么,叹息道,“原来是韩九……”
    傅谦观察着傅白的表情,见他师兄有些郁闷,又补充一句:“其实现在只是猜测,况且老九出现在四哥那里,或许真的是巧合。”
    “但是天工阁一案,很显然有内部的人参与吧。”
    虽然傅白不了解其中的细节,但看傅谦这么急匆匆地赶到胡二娘这里,一看就是兴师问罪,不可能单纯为了给他修伞。
    这么顺着猜下去,就能猜到可能是阁内有内鬼了。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师兄……”
    傅谦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了,方才质问二娘时,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轻松。
    怎么可能会轻松。九师失去了其中一员,杀害他的还有可能是同为九师的人。这九个人,都是傅谦他此世有血缘关系的亲爹精挑细选,栽培多年才成型的,然后便直接交给了他唯一的儿子。
    虽说因为相处的时间短,和这个半路捡来的便宜老爹没能积累太深厚的感情,但傅谦仍是觉得愧疚。
    “我下山不久后就被老阁主找回去了。当时他哄我说,既然我喜欢鼓捣这些机关兵器,不如来天工阁见识见识,这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工匠和最精良的技艺,哪怕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我听信了他的话,进入天工阁。最开始接触到的人便是九师。那时候年纪最小的老九也只不过比我虚长几岁,但老阁主已经把他提拔成九师正式的一员了。老阁主说,韩九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名震天下。可惜韩九生性不羁,老阁主交给他的分阁他也不好好管,只要有机会就必然溜出阁。天工阁困不住他,他似乎没有工匠那种一件事做一辈子的韧性。老阁主管不了,大概也不想束缚他,所以就听之任之,放任自流了。”
    傅谦把手掌向池水的方向伸了伸,又一倾,手中的鱼食哗啦全部倒入水中,锦鲤们争抢着簇拥着,连水面的莲花都被撞散了些许。
    “后来我接任阁主,经常天工阁和雷劫山两头跑,偶尔还要带着阁内的人去很远的地方开采矿料,所以师兄你们见到我总是灰头土脸的。在阁中,劳累和疲惫的时候居多。天工阁很大,哪怕有九个人替我分担,很多事情还是要由我来亲自过目。偶尔九师之间还会闹矛盾,甚至还为姑娘大打出手过,这些也需要我这个阁主出面。”傅谦说到这里,回忆起什么,有了些笑意,但最后又变成苦笑。
    “四哥问过我,要不要脱离门派,这样就不至于那么辛苦。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同意。在雷劫派度过的是为数不多的快活日子。和师兄师弟青青,还有掌门长老们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想,我就只是傅谦,不是阁主,也不是……”
    傅谦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哗——
    池鱼一甩尾巴,渐渐地游到了池塘的中心,藏到层层叠叠的莲叶下面。
    “师弟,你等一下。”
    傅白从袖子里摸出他的百宝袋,袋口撑开,越撑越大。傅谦看着他师兄伸胳膊进里面摸来摸去,找了半天。似乎因为东西太不好找,到后来百宝袋撑的像麻袋一样大,傅白整个脑袋加上身都探了进去。
    傅谦有点担心,起身走到麻袋的旁边,蹲下来问袋子里面的傅白。
    “师兄你在找什么?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快找到了。”
    傅白闷闷的声音从袋子里面传出。过了一会儿后,袋口鼓动几下,傅白从里面钻出来。
    “给你。”
    他把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扔给傅谦,还有些沉,傅谦接到手时身子直向下栽。
    大晚上的,看东西也看不清楚。傅谦只能从手感判断这个东西是铜制的,还有弧度。
    傅白拍了拍被摩擦得炸开的头发,对傅谦说:“师弟,拆吧。”
    “师兄这是什么啊……”
    “大腿。”
    “啊??”
    傅谦第一反应是人腿,但也不对啊,这手感和材质都有差距。他把手里的东西端平,对着月光仔细地看了一番后,貌似认出来了。
    “这应该是……铜人?”然后他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三长老后山修炼用的那些机巧铜人吧?”
    “没错。”傅白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这是小时候你拆下来又装不回去的那条腿。你怕三长老骂你,急得直哭。我就帮你把它藏起来了。”
    傅谦也回忆起来了,说,
    “结果我们死活找不到那个铜人本尊在哪,后来才知道那镶了机关的铜人一蹦一蹦跑到三长老那里‘告状’去了。最后还是被三长老骂了一顿……”
    那个时候傅白还没打算展现出真正的实力,所以和傅谦一起乖乖挨骂。
    “你不是说拆拼东西很有意思吗,”傅白指了指那条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的铜人腿,“把老本行拣起来,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傅谦忍俊不禁。
    “师兄你安慰别人的办法真是简单直接……”
    “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没那么沮丧了,”傅白低头看看手中一点都没洒出去的鱼食,“人心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但这层皮却包罗了许多沟沟壑壑。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人,也很难猜中彼此的想法。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对方了,其实在自以为是。师弟,人心会变好,但更容易变坏。至圣之人廖若星辰,多的则是用道德和法度吊着良知的普通人。或许一次错念,就让这层不堪一击的束缚崩塌了。”
    “错念……是恶念?”
    傅白摇头。
    “善念,或者恶念,二者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