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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拒婚与拒征
    ?刘宏又扶起老郑道:“朕明年开春就会停了西园的官市,十常侍的父兄子弟也会征还,十常侍以后只会呆在宫中。开春,朝廷再论安定朝局与边郡的大政方略。”说罢,不适时地一阵咳嗽让刘宏不得不中断。
    刘宏这几句话,颇有中兴明君之风。至少荀攸此时是这样想的,亡羊补牢未为晚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朝局糜烂如斯,刘宏自掌权开始,玩的这手平衡,将大汉从朝廷到边郡都生生地玩坏了。
    平衡之术从来就不是庸人可以玩的。刘宏姑且不算傻,但也远远称不上英明睿智,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是你玩得转的么?你可以选择开始,但绝对没有能力控制何时可以结束。
    不说十常侍不会罢手,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两方势力早已经势同水火,生死两难存。现如今,大将军何进又被拉落水。
    刘宏原来设想的平衡杆已经失去了平衡的作用,大有被士人绑架的意味。
    是何进太窝囊还是老袁隗这些老狐狸太过狡猾呢?随他们去,反正刘宏不会认为是他自己蠢,又有哪个皇帝会真心实意地下所谓的罪己诏?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郑认为刘宏是要托孤——刘宏没多少时间好活了。这是郑氏集团的高层早已经谋算过,可出人意料的是刘宏中平四年年底就知道自己活不长的事。
    可刘宏凭什么放着一大群老臣不托,要找上归附不到五年的郑氏。难道这里面藏着惊天的阴谋?
    这种时候不能乱说话,所以老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皇后和大将军那里朕自会分说。十常侍也不会有给你添堵,朕会诏吕强回宫。你尽管说,你夹袋里还有什么人,朕信得过你。”
    “臣没有私人。臣无话可说。”老郑低声道。
    刘宏有点不满意了:“你看你,明俨,朕都跟你掏心窝了,你还藏着掖着。你是郑氏一家之主,朕也是刘氏的家主。我能不清楚你的心思吗?你不想得罪何进,不想得罪袁氏,司马氏,还有像苍蝇一样的宋典之流,可你想过没有,你郑氏要在中原重新落地生根,没有强援,只当孤臣是不成的。就这么定吧!以后你家要是有女娃,咱们再结亲。”
    老郑头皮发麻,心忖:从来都是昏庸的你,突然跟别人掏心窝肺,谁敢相信,谁又会这么傻认为刘宏有这份能力?
    “臣可遣使,让南海太守刘国轩率军北上,翻越岭南古道,突击桂阳、零陵两郡,让朝廷早日恢复平静。”
    “你还是不懂,你站在这个地方,立再多的功劳也只会让人忌恨。”
    “臣愚钝,除了忠孝两字,其他蝇营狗苟之事,臣不懂,也不想懂。”
    “蹇硕,你个狗才,还不滚进来!”刘宏朝着嘉德殿大门吼。
    蹇硕就屁滚尿流地小步快走进来,这个中黄门正值壮年,身材高大,能踩着小碎步健步如飞,身手自属不凡。
    “将我大汉舆图,全部搬进来,铺开!”
    蹇硕花了一小会就带着一群小黄门将大汉两京十三州的地图铺在嘉德殿的地上。刘宏冲蹇硕挥挥手道:“滚出去,守住大门,谁也不能靠近。”
    蹇硕连话都没回,就又踩着碎步往后倒退,快到殿门才转身而出,身影很快就消失。
    刘宏笑道:“蹇硕这狗才,还是忠心的。当年朕让他别找曹操的麻烦,他连屁都不放一个。”
    老郑不知道刘宏说什么事,荀攸知道刘宏是说曹操当年当洛阳北部尉时,以宵禁为由将蹇硕的叔叔杀了。
    刘宏踱步到青州的地图上说:“黄门侍郎拟诏,议郎贾琮迁冀州刺史,着即赴任!”
    荀攸匆匆地在帛布上龙飞凤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皇帝向老郑逼婚,为那般?为那般啊!朝局正在剧变——就从荀攸下笔如有神的诏书一封封地拟作而出,不久就要引发朝野震动。
    老郑看着刘宏那玩味的眼神,心道:谁跟你说贾琮是我的人,别一副老子提拔你的人的样子。
    贾琮谁的人都不是。讲道理,贾琮算是可以列入名臣传的。
    刘宏又踱到青州的地图上,指着青州说:“朕将青州刺史龚景撸掉,敦煌太守赵岐迁青州刺史。明俨,袁隗那里朕会想办法交代过去的。”
    老郑极为郁闷,刘宏居然认为郑氏能延揽到赵岐这种学术巨子。楼船将军府征辟虞翻花了两年时间,而在太学,至今没有一个《三国志》或《后汉书》留名的名士愿意投寄郑氏。
    刘宏见老郑不做声,拿起一本黄册翻看,然后继续说:“明俨,你说的那个刘备,既然出身贫寒,骤然身居高位是很难让人信服。下密令已经很老了,也曾上表请辞,我看不如让那刘备先到下密当县丞,再过一段时间再除下密令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想必刘备是不会有怨言的。”
    “明俨你夹袋里的人,定然不会让朕失望的吧?”
    老郑蹙眉,这真是越描越黑,道:“陛下,刘备是有英雄之志的人,当今天下能降服刘备的只有陛下。据其自称,刘备乃是汉室宗亲,只是后来落魄而已。”
    “哦,还有这回事?他是那一房的?”
    “臣不是很清楚,若有朝一日那刘备有幸得见天颜,陛下再祥问他本人吧。”
    “嗯,说得也是啊。这找道德高士到青州任官,朕倒是想到一个很适合的人。孔融!让孔融去当北海国相。拟诏吧!”
    老郑心中万马奔腾,孔大嘴巴果然还是要去北海。至于合不合适,老郑当然认为不合适,这家伙就是一个吹牛皮的家伙,文章经义是一绝,但绝对不会办实事。
    可老郑能说不么?这样的话,不但驳了刘宏的面子,还狠狠得罪孔融。这密谈真的只有三人知道?好吧,就算荀攸口风紧,谈话的细节传不出去,蹇硕将全大汉的舆图、官册搬进嘉德殿的时候,别人就算是用脚跟思考,也能想到后续的人事变动与老郑有关。
    刘宏要是会用人还会把朝局弄成这个局面么?他能想到孔融已经很不错了。
    “再拟诏,迁议郎孙坚为长沙太守,令其平定区星之乱。”刘宏说罢,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郑等刘宏气顺之后才道:“陛下保重龙体。”
    “老毛病了,无妨。”
    “臣有肺腑之言,请陛下接纳。”
    “说吧!朕等了你一天,你才肯对朕掏心窝肺。”
    “朝廷的中枢在大将军府,陛下即使要直接行使君权,面子上也不该绕过大将军。四府定策乃朝廷法度。”老郑也不管刘宏有没有听明白,对制度的破坏,必然会削弱朝廷中枢的权威,届时地方上还听不听中枢的话,就难说了。
    “皇后与大将军那里,朕会去分说的。”
    “陛下,这样说吧。何大将军始终是储君的舅舅,系带是骨肉亲情,那是臣万万不能比拟的。臣还是那句话,陛下要用臣,臣就在大将军府听用。”
    “怎么啦?朕要用谁,还要看何进的脸色?”
    “臣是武将,大将军是武将之首,军令最忌讳出自多门,各立山头。军令出自多门比之政令出自多门危害更甚。久而久之,从朝廷到地方,山头林立,再也无法统一号令。”
    “有这么严重么?”
    “有!强干弱枝,中枢需要有强军,这是朝廷公论,陛下要掌握军权,要么选用外戚,要么亲自掌控,断无让臣分大将军之兵权的道理。臣可以募兵为陛下平叛,尤其是长沙、桂阳、零陵三郡,分属楼船将军府职责。但臣终究不是外戚。”
    “明俨,你这是甘做何进的掾属?何苦呢?那个三角形才是最稳固的,这句话还是你儿子教会刘辩的。朕需要你成为第三股朝野势力。”
    “陛下,犬子无知,儿戏之言不能当真。自臣从海外归来,纳贡称臣那一刻开始,臣就是只是陛下的臣子。臣之意是,陛下要调兵遣将还是要像平张角之乱时那样,至少也让大将军走走过场。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将来还需要大将军保驾护航,陛下还是要给大将军留点脸面,不然以后就真的无法驾驭底下的骄兵悍将了。还是说,陛下打算将字孝武皇帝以来以外戚为大将军,总领兵事的祖制改一改?”
    “那不行。朕怕!”刘宏这一刻没有犹豫。外戚掌权不是没有危害,但好歹自王莽之后,皇帝和地方豪强、士人各家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外戚。跋扈如梁冀,也就敢行废立事,皇位终归是刘家的。
    “所以,陛下打算与臣联姻,也是对祖制的破坏,何氏是屠户,非显族,当一当外戚无妨,根基浅。”老郑言下之意就是说:何进是屠户,根基浅,但刘宏你不怕咱郑氏几万战兵?当外戚,你能放心?
    那只刘宏很直白地道:“老袁隗家还有十万家兵呢,朕何曾担心过。晋阳王氏也随时能拉起几万人。”言下之意是,刘宏压根不怵你郑氏。
    从未试过被人打脸打得这么舒服,老郑欣慰自己与陈大侠施行几年的乌龟策还是有效果的,至少没引起皇帝的重视。
    “所以,万年就嫁给郑熙那小猴子了。再拒绝就是不给朕面子了。孩子还小,时间还长着呢。”
    老郑被抢白一空,再也无法推辞,心中纳闷。
    而在洛阳侧东南角,大将军府。
    大将军何进在郑泰等人的提醒下,终于意识到接待海内名儒郑玄是需要用上最隆重的礼仪,以示礼贤下士。
    何进特意先将官服、木杖送去,按足《周礼》给年满六十的郑玄面子,表示“六十可杖于乡”。
    郑玄却不穿官服去见何进,但是却依足《周礼》持杖去拜见何进。
    何进又依足《周礼》给郑玄上案几,以示意礼贤下士和守礼敬老。
    郑泰见郑玄没穿官服来,就知道郑玄不会答应出仕。
    果然,无论何进如何挽留、袁绍等人如何劝解,郑玄都说要回乡侍奉老父,无心仕途,此次入洛,就是要专门答谢大将军何进的赏识。
    何进的门客最近几年的平均素质提高了不少,当即有人认为郑玄给脸不要脸,以学术发难。
    郑玄如何会怵这群三四十岁的“孺子”,他在被名儒马融追杀的时候,这些人怕还没出生。
    当即一场“请教战”在何进宴席间进行。
    郑玄:“还没请教?”(你丫谁呀?)
    文士甲:“教上教。”(懂礼貌吗?你先说!)
    郑玄:“先请而后教。”(让你先说是让棋,然后我再说,是给你指导。)
    文士甲:“教后而先请”。(还是你说了我再说,就是瞧你小样有多牛。)
    郑玄:“先请而先教。”(请你先说吧,你废话忒多。)
    文士甲:“后教而先请。”(我等会说,还是你先吧,等下输了怕你赖账?)
    郑玄:“再说我就要教了?”(有种,那老夫就说啦!)
    文士甲:“哎?不许教,本夫子…”(嗯?你老不死想占我便宜?不许乱说,我要你教吗?)
    ……
    能在学术上压制郑玄的人还没出生呢!后来压制郑学的王学,还是因为与皇族司马氏的政治支持才盖过郑学的风头,司马一倒,王学就瞬间没落了。
    舌战战况过激,宴会的名士如痴如醉,毕竟郑玄能说这么多话,是极为少见的。反正伺候叔祖爷爷一同进大将军府的郑熙三宝和众小都没见过。
    一整天的时间就在辩论中消耗殆尽,虽然何进还不死心,可郑玄辞别后一头扎进老郑府中不出来,他也无计可施。况且,宫中的“剧变”让何进再无半点心思将精神花在郑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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