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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明珠
    蒙山崖头之上,蒋万里力敌凤梧宫众侍卫,他本来就凭着一口气支撑,心里想的就是自己宁可死,也要保的母亲李明姬安然无恙,因此死死挡住众人,此刻突然听到文寅风的喊声,他心里顿时一慌,不知道母亲此刻如何,因此回身就想去救李明姬,两刀将身前的侍卫逼退,刚转过身来,突然腿上一阵剧痛,已经被姜震武一箭射中大腿,蒋万里站立不稳,整个身子摔倒在地,此刻他已经浑身是伤,鲜血也染满全身,而这一箭更是射的极重,蒋万里再想起身,已然没了力气,勉强双臂支撑身体,趴在地上。
    李明姬眼睁睁看着儿子蒋万里中箭,就在自己眼前摔倒在地,疼的她差点没昏过去,就想用力挣开文寅风的双臂,哪知道撑了几撑,也没能撑开文寅风的双手,文寅风虽然此时只有十四五岁,但是个头已经赶上李明姬,此刻又用了吃奶的力气,死死抱住母亲,双臂如铁钳一般,因此李明姬挣了多次,也没能挣开。
    那些侍卫一看蒋万里到地不起,个个眼睛里登时就冒出了金光,争先恐后,就想冲上去,举起手中刀剑,把蒋万里一刀砍死。
    李明姬眼看着众人一拥而上,奔着蒋万里而来,就知道儿子顷刻间就会惨死眼前,她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文寅风,慌乱之际,她无意间一眼看到文寅风腰间系着一口短刀,李明姬也是急了,伸出手一把抓住文寅风腰中的短刀,用力抽了出来,然后将刀一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之上,高声喊道:“文仲山,快让他们住手,否则我就先自刎在此。”
    这一下的变故任何人都没想到,那文仲山的眼睛一时一刻都在李明姬身上,此刻一看李明姬横刀要自杀,这下可把文仲山吓得七魂出窍,赶紧高喊道:“都住手,王儿,你也住手,千万别伤了你母后。”
    文寅风也没想到母亲会来这一手,一看李明姬虽然满面泪水,但是眼中眼神坚定,横刀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刀锋已然划破那雪白的肌肤,顺着刀刃已经殷出鲜血,吓得他也赶紧松开双臂,害怕母亲再一挣扎,万一真划破喉咙,那再救也救不过来了。
    众侍卫此刻听王爷下令,立刻都停下脚步,虽然一时弄不清楚这王后为何要护着这绑架她的贼首,但是都知道王爷对王后那是惟命是从,万一自己上去虽然可能一刀砍死了这贼首,但是万一王后一激动抹了脖子,赏金官位就别想了,自己家祖坟能不被刨了就是祖上有德了,因此各个都不敢再上前半步。
    李明姬此刻得了自由,依旧把刀架在脖子上,踉踉跄跄几步上前,扑倒在蒋万里面前,嘴里哭道:“儿啊,你伤的如何?”
    文寅风和文仲山此刻都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这一动,刺激了李明姬,两人不约而同,目光都望向姜震武,因为这一切都是姜震武的安排,此刻文仲山和文寅风无计可施,因此都一心指望着姜震武,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好能保李明姬平安。
    那姜震武虽然起初并不知道那地道通往蒙山密林,但是他算定李明姬无论是否打算离开渤海,都必然要带蒋万里到这密林山崖,因为这是蒋乘风跳崖殒命之地,如今蒋万里回来,无论如何,李明姬也定然会带蒋万里来此祭拜一番,因此姜震武事先告诉文寅风早来一步藏身于此,为的就是让文寅风在关键时刻能拖住李明姬,如此自己这边没了顾忌,就能一举擒下蒋万里。
    文寅风就按照姜震武所说,假意演戏,言说文仲山知道了详情,要杀自己,当时情况危急,李明姬和蒋万里也没时间细想,因此都没有起任何疑心,果然如姜震武所料,李明姬一看蒋万里力敌众人,心疼儿子,果然要上前护持,姜震武在后面看的真切,赶紧给文寅风施了眼色,文寅风这才依计而行,上前一把抱住李明姬,同时也让蒋万里心神大乱,姜震武趁机张弓搭箭,一箭射中蒋万里。
    但是万万没想到,李明姬救子心切,竟然抽出文寅风的防身短刀,以死要挟,这下文仲山和文寅风登时都慌了,此刻目光都落在姜震武身上,那姜震武也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的变化,见李明姬此刻护在蒋万里身前,手中刀一直架在脖子之上,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见文仲山和文寅风都看着自己,没办法,姜震武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对李明姬说道:“王后千岁,保重凤体,千岁您可千万莫要做这等傻事,否则一旦您有个意外,那蒋万里恐怕也要死在这里了。”
    此刻蒋万里由于失血过多,嘴唇已经发青,一看母亲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之上,用身体护住自己,心如刀割一般,想要爬起来,但是那一箭射穿大腿,他强打精神,撑了几下,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只是用尽气力说道:“娘,万万不可啊。”
    李明姬丝毫没有搭理姜震武的喊话,半跪半坐在蒋万里身边,见儿子浑身是血,腿上还叮着那支金皮箭,就觉得心中如同刀剜一般的难受,但是脸上却凄然一笑,说道:“儿啊,娘对不起你,自打你八岁坠海,娘再无于你有半点恩情,到如今好不容易我们母子相认,你反而又被娘所累,落到这般地步,这一切都是娘害的啊,娘先害死了你爹爹,如今又要害死儿你啊,这一切都是娘一个人的罪孽。”
    蒋万里一听李明姬这话风不对,刚想再说什么,这时李明姬右手依旧持刀,伸出左手,脸上现出无限疼爱之情,轻轻抚摸了一下蒋万里的额头,就好似他小时候娘经常做的那般,之后就见李明姬抹了抹眼中泪水,站起身来,先是面对文寅风,面露悲苦之色,嘴里说道:“风儿,好儿子,娘的好儿子,这十几年来,娘本以为你亲生父兄已不在人世,因此将这满腔希望都寄托于你身上,对你百般溺爱,生怕你吃一点点苦,受一点点委屈,如今娘真的是后悔莫及,诚然娘也知道你从未见过你父蒋乘风,因此和蒋郎并无半点父子之情,反而和文仲山做了十几年父子,他也待你犹如亲生,因此你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娘虽悔之,却并不怪你,因为这都是娘一人之错,想当初如果娘就此一死了之,哪还有如今这般事情。”
    文寅风此刻傻愣愣看着李明姬,嘴里只是不停说道:“母后,臣儿,我,我……”
    李明姬说完不再搭理文寅风,转过身来面朝文仲山,脸上柔情浮现,嘴里平静说道:“大王,明珠不是那无心之人,与大王这十年夫妻,大王待明珠如何,待风儿如何,明珠心中明白,自然也感念大王这十几年来对我们母子的厚爱之情。”
    文仲山本来急的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看李明姬手持利刃,因此不敢上前,此刻见李明姬面容平静温和,这般语气温柔至极,更是从未对自己有过,又听李明姬言说十年夫妻恩爱,文仲山就以为李明姬终于被自己的真心所感,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明珠,就是直到今日,孤对你依旧未曾有丝毫改变,依然对你是一往情深,如今别无他求,只希望明珠你能回到孤身边,和风儿一起平安回到宫中,之前所有事情就当从没有发生过,我们依旧一家恩爱,和睦如初。”说着张开双手,就想上前去抱李明姬。
    这时就见李明姬突然眼眉立起,脸若冰霜,嘴里厉声喊道:“文仲山,你别过来,你可以当之前种种没有发生,但是明珠岂能忘记,你可还曾记得,当年明珠之所以委身于你,乃是因为你答应了明珠三事,但是你却为了明珠一人,违背誓言,你明明知道我那夫君是为了你这渤海江山,为了你文仲山的王位,才落到这般田地,你却不思恩情,反而下毒要害死我那蒋郎乘风,所幸上天有眼,我那可怜的夫君被太医柳怀恩所救,先生舍身大义,不仅周济我们夫妻团聚,又带我们夫妻逃离凤梧宫,但你却是不依不饶,派兵追杀,柳先生为救明珠,身陷淤泥坑,污泥没顶而死,而我那夫君蒋乘风最终也被你活生生逼的是走投无路,最终只能跳下这万丈悬崖,损身殒命,尸骨无存,这杀夫之仇,不共戴天,谁知你丝毫没有悔意,竟然又将鸾栖城柳先生满门屠戮殆尽,赶尽杀绝,明珠纵然一介女流,虽无见识,但是这血海深仇,却也是刻骨铭心,焉能忘却。”
    文仲山起初听李明姬所言,顿时心中升起无限希望,而李明姬这番话一说,文仲山就觉得犹如冷水浇头一般,此刻他也顾不得王爷身份,苦苦哀求道:“明珠,是,一切都是孤的错,只因孤爱你心切,怕你就此抛下孤随了那蒋乘风而去,这才一时糊涂,做下这些错事,但是这一年来孤静心沉思,也是追悔莫及,你也知道,这十年来孤待你如何?难道说这十年夫妻恩爱,孤的一片真心,都难以抵消你心中的仇恨吗?明珠,难道你就不能看在十年夫妻之情,还有风儿的面上,原谅孤这一次,只要你能原谅,孤定然痛改前非,再不做任何有违良心之事,也会将柳先生满门厚葬,给孤那王兄建一衣冠冢,修庙建祠,世受香火,孤这里给你跪下赔罪了!”
    这文仲山是真的急了,已经不顾君王尊严,当着侍卫还有姜震武文寅风的面,毫不迟疑,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眼望着李明姬,言辞恳切,同时泪如雨下。
    李明姬此刻眼中也流出泪水,摇了摇头,说道:“大王,晚了,一切都晚了,如果大王你当初放我们夫妻一家离开渤海,蒋郎与明珠自然对大王感恩戴德,但事到如今,大王又何必再次欺瞒于我,明珠我心里清楚,就算如今重新回到当时,你文仲山也断然不会放我们夫妻离去。不过我并不怪你,毕竟你待我是真心实意,要怪,就只怪这上天为何将我明珠生成这般的皮囊,实则,我才是杀死蒋郎的凶手,我才是害人的红颜祸水,而这幅皮囊,就是那罪魁祸首,一切一切,都只因我明珠一人。”
    李明姬将满腔悲苦倾泻而出,此刻早已是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就见李明姬一把将自己脑后的凤钗拔了下来,无数青丝顿时随风而散,紧接着李明姬将短刀一扔,双手握着钗头,将凤钗尖对准自己的左眼,这一下顿时吓得文仲山,文寅风和蒋万里都是七魂出窍,三人异口同声喊道,不要!此刻就听李明姬高声喊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害的我那夫君乘风是妻离子散,到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
    因为我,害的你这一国君王从此威仪不再,如今当着众人给一妇人下跪祈求;
    因为我,害的我这万里孩儿垂髫之龄失身为匪,如今又因为我身受重伤;
    因为我,害的我那风儿不识其父,不认亲兄,成了无父无兄的寡恩之人;
    因此这所有的一切,都罪在明珠一身。文仲山,今时今刻,我明珠就将你这十年恩情,全部归还于你,自此之后,我蒋家与你文仲山再无相欠。”
    李明姬说到这里,手上用力,噗的一声,就将凤钗刺进自己的左眼之中,顿时鲜血喷出,顺着李明姬白皙的脸颊汩汩留下,将她身上那件雪白的素白霞帔,也染成了一片朱红,同时李明姬双脚后退两步,站在悬崖边上,李明姬又一把将那已被鲜血染红的凤钗从左眼中拔出,将钗尖又对准自己的脸庞,上下左右又连划数下,将自己这本来美玉无瑕的惊世容颜划了个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文仲山一看李明姬抽出凤钗,就知道不好,吓得他赶紧起身,就想上前,结果刚站起身来,李明姬已然自戕左目,自毁其容,文仲山痛的哎呦一声,就觉得天旋地转一般,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两腿一软,直挺挺倒在地上,顿时人事不省。
    趴在地上的蒋万里也看的是清清楚楚,一见母亲这般如此,蒋万里心里顿时明白李明姬的心意,嘴里喊道:“娘,不要啊,不要,娘啊。”喊着他也想用力爬起身来,怎奈他此刻也只剩下半条性命,根本无力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自戕,一只手在地上已然抓出血来,另一只手无力地举在空中,不停朝着李明姬的方向胡乱抓着。
    文寅风就在李明姬身边不远,但是他已然傻了,望着李明姬一动不动,这事发生的太快,文寅风脑子此刻已经完全木了,一双眼愣愣地望着李明姬,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片刻之后,文寅风疯了一般,张开双臂,扑向李明姬,到了近前,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李明姬的双腿,嘴里嘶喊道:“母后,母后,是儿不孝,一切都是儿的错,母后不要啊!”
    李明姬此刻虽然脸上手上都是鲜血,但是却好像一下子卸掉了多年压在心中的千钧巨石一般,低头对文寅风轻声说道:“风儿,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今后你自己的路,也是你自己选的,娘不能再陪着你了,无论你是否承认自己是蒋家之后,娘都希望你能看在娘生你养你一场,放你哥哥蒋万里一条生路,无论怎么说,他和你身上都留着蒋乘风和娘的骨血。”
    文寅风此刻哭的是死去活来,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儿的错,母后你千万保重身体,无论什么要求,儿无不遵从。”
    李明姬满面鲜血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风儿,娘已经将十年恩情尽皆归还了那文仲山了,你记住,娘乃是姑苏蒋乘风之妻,过去是,现在是,永远都是,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的娘的话,这母后之称,从此莫再提起。”
    文寅风哭着说道:“是,是,娘你莫怪,孩儿记住,孩儿之后就称呼娘,再也不叫母后二字,”
    李明姬点点头,柔声说道:“既然你也认了娘是蒋乘风之妻,你就过去叫万里一声哥哥,和他兄弟相认,娘就不怪你了。”
    事到如今,文寅风纵然心中一千个不愿意,也只能答应,因此哭着转身来到蒋万里面前,跪倒在地,说道:“兄长在上,弟寅风给兄长磕头。”
    蒋万里此刻根本没有心思搭理文寅风,用手一把抓住文寅风胸口的衣服,用力往外一推,嘴里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个该死的蠢货,现在过来干嘛,难道你看不出来娘要寻短见了吗?这才把你支开,还愣着干嘛,快去啊,抓住娘啊!娘,您快过来啊!”
    文寅风被蒋万里一推,就是一愣,但是一听蒋万里所喊,顿时也清醒过来,吓得他也赶紧转身,再想回头去抓李明姬,但是已经晚了。
    这时就见李明姬看着两个儿子,眼中流出血泪,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而后转身面朝悬崖,迎天高喊道:“蒋郎,明珠不负夫君所托,今日他们兄弟相认,明珠再无牵挂,能和夫君死在一处,明珠心中好是欢喜,如今我也变得和夫君一般模样,到了那世,也再不会有人因这皮囊,将我夫妻生生拆散,我们地下相聚,再不分离,郎君等我,明珠来了!”说罢身子一倾,瞬间落下崖头,等文寅风扑到近前,只能看到半空中李明姬直奔那蔚蓝的大海坠下,半空中似乎响起一阵凄美的歌声:“我的郎君翻山过岭,路途遥远远,郎啊真能狠心把我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