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登城，城主府，某处偏僻而静谧的房间内。
    图安提万斜靠着轮椅假意闭目养神，可他那枯瘦如柴的手指却在毛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房间内有股浓郁的茶香，那是来自莱诺菲卡王国斯卡莱辛河畔的茶叶，香醇而味正，煮沸时更是能挥发出某种具有安神效果的气息。
    像这样的茶叶，哪怕是在莱诺菲卡王国，也是等价于黄金，是按盎司买的天价奢侈品，更不用说被人千里迢迢地送到了亚格兰特王国。
    算上路上的花销，一片茶叶就能顶得上常人三口之家一个月的日常开销了。
    而现在，如此昂贵的茶叶却只是被人随意地摆在桌上，无论是图安提万亦或是现任的莱登城城主，霍勒斯，都没有品尝的欲望。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呆了足足一刻钟的时光。
    没有交流，没有对视，这位新晋的莱登城城主只是将图安提万恭恭敬敬地请来，然后为他特意烧了这么一壶茶叶。
    似乎是他觉得时机终于成熟，也就在这时候，这位外貌英俊，嘴角总挂着微笑的新任城主终于开口说道：“抱歉，图安提万大师，您知道的，最近因为连续遭遇天灾事件，整座城都乱的不可开交，实在是没有精力，也直到现在才……”
    他虽然是这么说，可他的眼神清澈，不带半分熬夜的血丝，脸上更是没有黑的发青的黑眼圈。
    所谓的乱，可能是真的乱。
    可要说没有精力，光从他的外貌上，还真的看不出来。
    图安提万随意地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自顾自地说道：“霍勒斯，你知道的，我没有兴趣听你的解释，我只想要结果，而你，也知道我想要问什么。”
    在莱登城刻意被索格托斯家族晾了足足十来天，可图安提万脸上却依然没有丝毫的怒意，只是语气平淡地叙述着。
    霍勒斯显然没有习惯如此直来直去的风格，不由得有些错愕，可很快，他就强笑着说道：“当然，图安提万大师，我们当然清楚您的来意，但……”
    他刻意拖长了一个尾音，小心地指了指头顶，对着图安提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师，不是我们不想帮您，毕竟您也是为了我们亚格兰特王国做出了不少的贡献，算是见证了整个王国从无到有的过程。
    我们索格托斯家族对您还是格外尊崇的，可陛下的态度您也是知道的……”
    他依然继续拖长了尾音。
    “陛下要求的，要让整个王国动起来，为了大远征服务。
    作为前哨的莱登城，本来就承担了相当大的压力。
    您或许不知道，为了应对这次战争，我都愁白了好几根头发。”
    说着，他假惺惺地指了指自己的浓黑茂密的头发，哀叹一声，“这段时间接手莱登城，我还真是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眼神却始终若即若离地打量着图安提万，打量着眼前这位闭目养神的老人。
    说实话，他还真不想和这个老人见面，要不是因为真的觉得拖延不下去了，他甚至还想再拖上一段时间。
    说不定，那会陛下就回心转意了呢？
    可惜，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
    陛下素来雄才大略，而作为帝皇，作为亚格兰特三世，雄才大略的近义词是一意孤行。
    在不知道这次大远征结果前，霍勒斯只能暂时将这个一意孤行认为是中性词。
    大远征需要消耗大笔的资源，而修补法师塔同样需要海量的资源……
    而当陛下在和眼前这位三朝元老反复交涉的过程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时，忠于陛下的贵族世家们当然也得表表忠心。
    要不然，就算是贵族世家们真不想帮图安提万，但也至少会象征性地提供工匠之类的援助，还不至于到分文不给的程度。
    只不过，面对霍勒斯的吐槽，图安提万表现得格外的平静，甚至安静到霍勒斯有些心里发毛。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轮椅上，看上去半睡半醒的。
    可霍勒斯哪敢真以为这位不起眼的老者睡着了？
    眼见着图安提万没有半分反应，霍勒斯也不着急，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然后再度说道：“不过，图安提万大师，我想，或许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轮椅上的老人依然没有回应，只是缓慢敲打关节的手指无声地停了下来。
    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霍勒斯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调整了神态，认真地说道：“关于之前的巴尔斯，您了解多少？”
    “唔，了解的不是很多……”图安提万慢悠悠地说着，“不过他愿意为阻止天灾而牺牲自己的精神还是令人敬佩的。”
    “对对对，是的，是这样的。”
    霍勒斯略略松了一口气，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神态放松了不少。
    “事实上，我们索格托斯家族也为失去像巴尔斯这样的人而感到痛心，毕竟，他可是一个好城主。”
    说着，霍勒斯假惺惺地抹着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几滴眼泪一样。
    “您是知道的，空悬之剑的人是来调查过的，但我们发现，似乎这件事里还有不少的漏网之鱼。”
    说着，霍勒斯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图安提万的态度，随时准备终止话题。
    这个话题，说起来，终究还是太敏感了一点。
    霍勒斯，乃至于整个索格托斯家族，还真不知道图安提万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位权杖系超凡者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从来不参与非重要的活动和事件，一心都泡在他的法师塔里研究着符印铭文。
    索格托斯家族真的很难从有限的资料中去判断他的态度。
    而接下来的这件事，偏偏又必须取决于他的态度。
    这也正是霍勒斯感觉到倍感压力的原因。
    倘若处理不好……
    霍勒斯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甚至他也完全不知道家主究竟是处于什么考虑，才会如此冒失地让他联系图安提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