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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身边。”
    两个孩子一听这话,方放下心来,一时间跟着蒲秋苔念了几句书,见夜幕降临,又听得远处有人高唱“皇上驾到。”于是蒲秋苔就让服侍祝山云和祝明芳的宫女早些安排她们姐弟两个睡下,这才回到正殿前拜见圣驾。
    彼时夏东明也过来了,看见他把脸儿一扭,冷哼了一声。这般孩子气倒是让蒲秋苔微微一笑,总算觉着这狠毒无德的小太子身上并非全是缺点恶意,到底是孩子,还保留着一丝童真。眼看夏临轩过来,参拜完毕,就和他一起进屋,芙蓉绿柳上了茶来,便在一旁默默站着。
    夏临轩拿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随意问了两句夏东明在这里住的是否习惯,晚上吃了多少饭等语。小太子满心里想要告状的,无奈挖空心思也找不出话来说,若说诬陷,人家正主儿在这里坐着呢,岂有任凭自己颠倒黑白的道理?何况吃刚刚蒲秋苔一激,说皇后仁慈宽和,他却只会诬陷蛮横,给母后丢脸。这让小太子心里也很不舒服,下意识就不想将这些给母后抹黑的缺点在父皇和蒲秋苔面前表现出来。霸道归霸道,其实小家伙心里也很明白是非对错的。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咬着牙说住的还好,吃的也不错。夏临轩点点头,笑着看向蒲秋苔道:“难怪皇后临终前定要你抚育明儿,听听刚才这回话,比从前就少了些张扬浮躁,这才在你身边呆了半天,就有这效果,将来可不是会更好?”
    话音未落,夏东明一口茶喷出来,唬的小丁子忙替他擦拭收拾,蒲秋苔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方道:“皇上就是要变着法儿安我们的心,也不要说这样违心的话,半天就能看出效果了?那不是我抚育的功劳,大概是用了仙丹了。”说完不等夏临轩说话,便看着他道:“刚刚见皇上眉间似有沉凝之色,可是有什么烦难的事情吗?这倒是奇了,皇上英明睿智,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您?”
    “你就不能和朕好好说话?一定要这样明褒暗贬?”夏临轩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没有多少愠色,看向蒲秋苔道:“南越和百盛这两国你了解多少?他们之间是怎么个纠纷呢?”
    他这样一说,蒲秋苔便立刻恍然大悟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定是南越国上表求救了吧?”说完见夏临轩点头,他就叹了口气,怔怔出了一回神,方淡然道:“这两个小国已有千年历史,上千年就是这样打打杀杀过来的,可说是世仇了。不过弹丸之地,让人看见了都笑话。却不料这样缠斗着,那么小的地方,竟是忽忽千年就过去了,每每中原改朝换代,他们必定依附,到如今,总也依附了十几个朝代吧?呵呵,中原十几个朝代都交替更迭了,倒是这两个附属小国,仍是不倒翁似得摇来晃去,就是不倒。”
    夏临轩听了这话,就知道蒲秋苔又是起了故国之叹,若是早些时候难免生气,不过如今知道这人就是这个性子,你就是强扭过来,他心里也要想的,与其暗地里让他生出不知什么心思,倒不如明着说了,不过说一说就完了。因此也不恼怒,只是问道:“这么说来,当日庆朝时候,他们也曾求助过了?庆朝皇帝都是如何处置的?”
    蒲秋苔淡然道:“这两个国家也如世间大多事物一般,此消彼长,或是这方强一些,或是那方强一些,但凡弱了,眼看要有灭国之危时,必向君主国求助。历代皇帝也就会派云南驻军帮一帮。只是最近几十年,南越积弱,偏偏庆朝也积弱,皇……前朝皇上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去管它?也没派兵过去。大概南越如今越发艰难了,见中原大势已定,所以才又来求助的。”
    夏临轩听他如此说,眼睛里立刻泛起了光彩,笑道:“既如此,与其让他们两国打来打去百姓遭殃,倒不如朕替他们都平定了,纳入我大名版图,从此让百姓安居乐业,秋苔你说好不好?”
    但凡当皇帝的,有哪个不贪图开疆拓土的功劳,夏临轩英明睿智雄图大略,自然更不能例外。只是深知蒲秋苔天性仁慈,最厌恶乱起战端百姓遭殃,所以生怕惹得他又看不起自己,方把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拎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
    蒲秋苔看了他一眼,他哪会不了解夏临轩的心思,如今有些了解这个皇帝,倒也不会因为对方这种心思就痛恨反感,知道帝王都是如此。不过仔细想了想,他却还是摇头道:“臣早年游学时,也曾到过云南,听说过这两国的风土人情。依臣看来,皇上倒是别起这个念头的好。那两国地方贫瘠,民风彪悍。就是皇上灭了他们,百姓心中不服,定会再次造反,这在前朝也是有过的,打不过就投降,投降了再反,到底把一个国家将近一半的财政都给拖在那里,最后也不得不放弃,于是南越百盛两国又恢复了国号。如今大名国盛兵强,为了彰显天朝国威,派云南驻军帮一下忙也就罢了。”
    夏临轩尚未说话,夏东明便插口道:“既是这样不知好歹的蛮夷之民,又何必帮助他们?让他们自己分个胜负不就好了?”
    夏临轩微微一笑,由蒲秋苔一番话,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儿子这种说法显然是不妥的,然而一个小小孩童,还指望他能有什么缜密的思路?因拿眼看向蒲秋苔,只想听他怎么和夏东明说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蒲秋苔也知道夏临轩定是理清这当中脉络了,有心不说,偏偏那该死的皇帝也不说话,还只拿眼看自己。若是不讲明白,只怕他又要疑心自己只顾着山云明芳,不肯宠爱教导太子,本来这也没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夏东明蛮横。可万一因此让皇帝又拿那两个孩子出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念及此,只好淡然柔声道:“太子殿下,这却也不妥。那两国若是分出胜负,一国为另一国所灭,他们的国民乃是同根同气,自然不会如同对咱们那样不服不甘,因此很快就可以融合为一个国家。到那时,他们力量集中了,土地贫瘠,必然会像北边鞑子那般对大名生出贪念,今年在边境抢一番,明年再夺一阵,大名再富强厉害,架不住这些老鼠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四处用兵只会让财政艰难,非为富国强民之良策。”
    夏东明虽小,毕竟每日里得父皇母后言传身教一些治国之道,此时懵懵懂懂倒也明白了个大概,他只是心中不服,暗道这个可恶的家伙怎么可能说出如此明白的道理呢?哼!定然是像那些文人一样,只会夸夸其谈,亏父皇还被他迷惑了。因立刻便问道:“你只这样说有什么用?却是找出一个解决之道来,这才好啊。”
    “解决之道?”蒲秋苔看了夏临轩一眼,淡然道:“皇上心里早已有了,又何必我多嘴多舌?”
    夏临轩笑道:“无妨,朕就听一听爱妃的意见,俗语说的好,兼听则明嘛,也许爱妃的手段比朕高明呢。”
    蒲秋苔哼了一声道:“我不受这种好话。若是依臣之见,不如就派云南驻军去帮帮忙,之后仍让他们两国自己打去吧,这样他们都有求于大名,反而不敢骚扰边境。倒是去除了一个心腹之患。”
    夏东明一心要挑蒲秋苔的错儿,因此明知他说的有道理,却仍是忍不住冷笑道:“人人都说文母妃仁慈,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嘛。佛家说众生平等,你却让他们继续厮杀,到时候苦的还不是那些百姓?怎么你这个时候儿又不仁慈了?”
    蒲秋苔淡淡看了夏东明一眼,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方沉声道:“所谓仁慈,也分对谁。若是一头黄牛受伤,你看见了,自然不妨去帮一把手,它感激你,说不定帮你犁两亩田。若是豺狼受了伤,你还去帮手,到时救活了它,自己却要被它吃掉了,这就不是仁慈,是愚蠢了。那南越百盛两国百姓虽苦,他们却是宁可如此也不肯归附大名的,既这样,难道我们却要把百姓们上的税供白白去接济他们?这道理可笑,大名百姓也还没有全都丰衣足食呢。”
    夏东明说不出话来,夏临轩却是在一旁哈哈大笑,抚掌道:“秋苔说的极是。”接着又转向儿子道:“如何?这一回你该明白为何要如此处理了吧?”
    夏东明瞪了蒲秋苔一眼,却见他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只慢悠悠喝茶。这小子心里不服,因此眼珠子不怀好意的一转,便坏笑着道:“是,父皇,儿臣如今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还有一个道理不明白,为什么文母妃是父皇的妃子,却不自称臣妾,而称臣呢?”
    “噗”的一声,蒲秋苔终于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他抬头瞪着夏东明:这臭小子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看他笑得那股猖狂得意的劲儿。
    正磨牙呢,就见夏东明哈哈笑着站起身,朗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父皇母妃早些歇息吧,儿臣告退了。”说完便大笑着转身离去,都走出老远,还能听见他那故意发出来的猖狂笑声。
    ☆、第九十三章
    “好,明儿真是问得好。秋苔如今也知道了吧?你对他不好,这小子心里明镜儿的,可不是找着机会就要报复报复你呢?如何,知道厉害了?”
    蒲秋苔气得胸膛不住起伏,转向夏临轩咬牙道:“皇上,我如今只是疑惑,那真是五岁的孩子吗?这……这都是谁教出来的?专门往人心窝子上插刀不说,连‘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样的话都会说,这……这样的孩子,谁教的起?”
    “有什么?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他一样厉害的。秋苔少年成名,想来幼时也是过目不忘的神童吧?你五岁的时候都会背多少诗了?皇儿知道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又算得了什么?”
    “臣幼时虽会背诗,却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种淫词艳语,就是听说了,也不解其意,更不用说还堂而皇之用出来了。”蒲秋苔冷哼一声,却见夏临轩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还不等他退避,就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管它是不是淫词艳语,反正用在此刻着实贴切,秋苔,朕想你了。”
    “皇后娘娘还没入土为安呢。”蒲秋苔也不挣扎,只是冷冷说了一声,果然,下一刻,就见夏临轩瞪圆了眼睛,咬牙道:“你还说太子专门会往人心上捅刀子,你这本领难道还差了?”
    “皇上过奖,臣非有意,只是第一时间就想到皇后娘娘尸骨未寒……”蒲秋苔垂着眼,平静述说着。
    夏临轩恶狠狠瞪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因为垂着视线的关系,所以显得那两排睫毛又长又密,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在那睫毛上狠狠啄了两下,方将蒲秋苔放下来,冷哼道:“不用你今日得意,你今日欠下朕的,来日朕都会变本加厉讨回来。”
    虽然不能和心爱的人云雨欢爱,不过夏临轩还是宿在了云海殿。怀里抱着蒲秋苔单弱的身子,年轻帝王似是也有些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蒲秋苔却是睡不着,目光落在墙上,那里有一团繁杂的花枝树影,如同他此刻心情一般:前路茫茫,这样日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山云和明芳,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和祝鸣堂鱼回大海鸟入森林呢?
    如此这般想着心事,直到三更后才朦朦胧胧合眼,眼看就要沉入梦乡,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蒲秋苔“蹭”的一下坐起身,这时夏临轩也醒了,看见他惶急样子,便淡淡道:“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太监做了噩梦吧,你这样紧张做什么?待朕……”
    “不是太监,是山云,刚才是山云在叫。”蒲秋苔顾不上披一件衣服,一边向夏临轩解释着,就匆匆忙忙下床,竟是连请示都不曾有便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被撇下的皇帝陛下气得不住磨牙,却到底还是站起身子,一边嘟囔着“越来越大胆了”,一边也来到了外面,往松樱阁而去。
    “太子殿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蒲秋苔一进松樱阁,就看到祝山云蜷缩在床上角落中,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他身前坐着的那个小霸王似的孩子不是夏东明还会有谁?看见蒲秋苔进来,那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了,这小子心里获得了极大的报复快感,晃着腿瞪眼道:“我还要问他呢?半夜三更,竟敢偷溜到本太子的床上,意欲何为?嗯?”
    “没……没有,蒲叔叔……我没有……”
    祝山云眼泪刷刷往下掉,他真的是怕死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孩子了,简直不敢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孩子?拳打脚踢,污蔑陷害随时随地就能施展出来。
    蒲秋苔也气得身子都哆嗦了,咬牙道:“太子是颠倒是非么?这里明明是松樱阁,是山云和明芳的住处,你……你半夜不睡觉,跑来做什么?竟然……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咦?是松樱阁吗?我怎么不知道?”
    却见夏东明满脸愕然,然后四处看了看,方“一脸惊疑”道:“咦?真的是松樱阁啊,好奇怪,我就说我做梦一直走啊走的,难道竟是梦游来了这里?“蒲秋苔算是再次认识到这小小太子有多狡猾和渊博了,竟然连梦游都知道。他满肚子气却也无可奈何,知道夏东明只要咬死了梦游,也是没办法的事。因此上前将山云抱在怀中,冷冷道:“既如此,殿下就请回吧。”
    “嗯,好的。”夏东明倒也痛快,起身跳下了床,而蒲秋苔这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四下里一看,忽然醒悟过来,连忙道:“明芳,明芳你在哪里?”
    ☆、第九十四章
    “姐姐……”祝山云也变了脸色,自己刚刚大声惊叫,姐姐不可能听不见,听见了又怎会不出来?这时蒲秋苔已经抱着他奔进了祝明芳的屋里,一看之下,差点儿气得晕厥过去,只见祝明芳被五花大绑绑在床上,嘴巴里塞着布巾,正满脸泪痕的惊恐瞪着自己。
    蒲秋苔身旁的贴身大太监景凉厚连忙冲过去,替祝明芳解开了绳索。蒲秋苔气得胸膛不住起伏,转回身厉声对夏东明断喝道:“这你又作何解释?”
    “咦?这难道也是梦里做下的好事?”夏东明又是一脸的“惊讶”,接着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刚刚好像走着走着有人挡路,我就把她绑了起来,却没想到竟是绑了这个小兔崽子……”
    “够了。”
    正得意说着,就听身后夏临轩的声音传来,夏东明立刻收敛了面上得意,转过身诚惶诚恐道:“父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做梦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夏临轩烦躁挥挥手:这个小魔头,真是一日都不肯安生,就算你要搅事儿,就不能等两天?非得这么迫不及待的?
    只是心里这样想着,他自然不会当着两个前朝余孽的面儿落自己儿子的威风。然而抬眼一看,只见蒲秋苔面色铁青站在那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愤怒也可想而知了,于是皇帝陛下的脑袋立刻就开始隐隐生疼,心里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跑过来。
    “那个,他们两个如今既然也是秋苔负责抚养的,以后不可崽子崽子的叫,你是太子,也该有些素质。”最后夏临轩仍是忍不住要安抚一下蒲秋苔:没办法,要人家帮着养儿子,总不能太过护短了。
    “是,儿臣记住了。”夏东明抬头瞟了祝山云一眼,心想不能叫崽子,那叫什么呢?云儿?唔,这个称呼也太好听了吧?他也配吗?
    “咳咳……秋苔,既是皇儿梦游至此,这事儿就算了吧。”夏临轩看着蒲秋苔,心里也希望爱人能够适可而止,不要让自己难做。
    蒲秋苔点点头,顿时让夏临轩十分欣喜,却见他转头看了一圈,彼时松樱阁守卫的太监宫女和跟着夏东明的两个小太监都跪在墙边,大气儿不敢喘一口:太子殿下有任性的资本。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却是铁定要遭殃了。
    “这一次就是这样。下一回,太子殿下再梦游过来……”蒲秋苔沉声开口,太监宫女们刚刚放松的心情立刻又紧张起来,忽听夏东明得意道:“母妃,我听说梦游的人是不能打断的,不然他就死了,难道母妃就因为今日惊扰了他们姐弟两个,就要不顾儿子的死活吗?”
    蒲秋苔气得额角青筋都要迸出来了,深吸一口气,便对松樱阁的太监宫女们道:“罢了,下一次太子殿下再梦游到这里,就去报与我知道,哪怕皇上宿在这里,也要及时报与我知道,明白吗?”他说完就看向夏临轩,淡然道:“皇上,臣这样处置,您不会反对吧?”
    夏临轩磨了几下牙:这秋苔入宫之后,倒是比先威风的多了,如今这身上竟很有一殿之主的气概,再不是那个只知道流泪痛哭的绝望翰林,偏偏他这股子清冷骄傲的气质,却是更加迷人。因心里又是气极,又是爱极,只能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
    太监宫女们答应下来,蒲秋苔看了一眼旁边眼中露出不屑目光的夏东明,又悠然道:“这云海殿,但凡我当家一日,就不会让你们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所以有什么事,尽管去报与我知道,不用担心有人报复。明白吗?”
    夏东明一愣,愕然看向蒲秋苔,仿佛才认识这人似得,暗道他……他怎会知道我的心思?竟然提前就把我的路给堵上了?可恶啊,难道……难道他真的就那么聪明?连本太子都斗不过他?
    转眼间又过了十天,皇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在这一天发丧了。
    蒲秋苔本不想去,只是他身为嫔妃,却也逃不过这差事。因一大早只好安顿了祝山云和祝明芳两个,浑身穿着素白衣裳,前往宫中登仙阁,送皇后最后一程。
    小太子夏东明却是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任太监宫女们怎么劝也不肯离去:他相依为命的母后就要下葬,从此后,是真真正正的入土,和自己阴阳永隔了。一向暴戾的小太子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不肯流泪,只是一双眼睛睁圆了看那棺材,只看得整个眼球都布满了血丝,红通通一片。
    二皇子上前来安慰,夏东明却是理也不理。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棺材,他心中悲痛苦涩之极,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达出来,好像唯有大哭一场才能解脱,偏偏又不能哭出声,因为他是储君,是父皇母后寄予厚望的太子,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呢。
    这一幅形态落入站在洛妃妍妃身后的蒲秋苔眼中,让他也不免生出几丝感慨:虽说太子顽劣蛮横,然而对方对皇后娘娘的这份舔犊之情,却也实在让人心痛。其实这样伤痛,哪里是自己这么个男人可以抚平的?太子需要的是另一个如同皇后般温婉柔和的女人来抚养他,慢慢将他对皇后的依恋孺慕之情转移过去,这才是正理,却不知为什么皇后和皇上一意孤行,定要将他交给自己。
    想到此处,不由又是悠悠一声叹息,忽见潘青云面色沉凝的从身旁走过,这时恰好无事,因此他便小声道:“大将军,太子心中悲苦,若是强自忍耐,恐憋出病来,大将军还是将他带去无人地方,让他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第九十五章
    潘青云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接着摇头道:“那怎么成?他是储君,更是小男子汉,这份悲苦他必须要忍,不然将来有何德何能做大名天子?”
    蒲秋苔气结,沉声道:“他将来是否有德能做大名天子,那是将来的事。可现在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储君的身份便能改变他是孩子这个事实吗?你不让他哭出来,他憋出病,难道将来就是有德有能的天子了?人人都说我们读书人迂腐,大将军纵横疆场,最讲究的便是随机应变因地制宜,怎么这会儿却也如此迂腐?”
    潘青云让他说的没有话,挠了挠头道:“怪不得皇帝姐夫说你厉害。果然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这嘴巴真是……我都反驳不了。既如此,那你自己去劝太子吧,如今你是他的母妃,这差事恰是你才合适。”
    “你……”蒲秋苔气结,心想我这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罢了,就算憋出病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大将军眼圈儿红红,却也要强忍丧姐之痛,承他几句话也不用计较了。
    这样想着,便扭回头仍是站着。倒是潘青云走开后,越想越觉着蒲秋苔这番话有道理。父亲母亲每日里痛哭,倒还能勉强进点稀粥。而自己强忍悲痛,不肯在人前落泪,唯恐堕了将军威严。如今却是越发感觉心烦气躁,连半点儿东西都吃不下,胸口那里就如同塞着块大石头般,又硬又痛。自己好歹还是成年男人,尚且被折磨的如此,明儿不过是个孩子,若也像自己一样,他又要怎么扛着?这样说来,那蒲大人倒真是为他好。
    一念及此,潘青云就进了登仙阁,抱着夏东明到了后堂无人的地方,方严肃道:“太子殿下,若是想哭就哭吧,其实我也想哭,咱们不忍着了……”一语未完,眼泪就“刷”一下流出来了。
    夏东明一看这威风凛凛的战神舅舅都哭了,于是再也忍不住悲痛,扑进潘青云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潘青云陪着他落了几滴泪,终究他不能如夏东明这般肆意,因只是抱着小家伙,轻轻抚着他的背脊,默默掉泪,忽听门外夏临轩的声音响起道:“老远便听见这里哭的悲切,怎么了?”
    夏东明立刻不哭了,从潘青云身上下来,和他一起见驾。夏临轩上前抱起儿子,替他擦了擦眼泪,一面就听潘青云将蒲秋苔的话说了一遍,他方恍然道:“没错,倒是秋苔细心,宫中这么多人,竟没想到这一层上去。”
    说完便看向夏东明,摸着他的小脸轻声道:“还是你母后疼你,临终之前,到底给你安排了一条好道儿。秋苔是个仁慈善良的人,你虽因为不懂事得罪了他,可在这样关键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关心你。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夏东明小脸蛋上还挂着眼泪呢,闻言立刻扭头不忿道:“什么关心?除了那两个前朝余孽,他还会关心谁?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呸!我才不稀罕呢。”
    “怎么说话呢?那是你日后的母妃,你竟敢说什么猫哭耗子的话,这么大还不懂事儿。”
    不等夏临轩说话,潘青云就在一旁教训起来。却听皇帝陛下道:“无妨,总有一天他会了解秋苔是什么性格,好了,也该起灵了,咱们出去,送你姐姐最后一程吧。”
    皇后终于葬入皇陵,宫中又忙乱了数日,才终于渐归平静。一个月后,丧服除下,晴碧等宫女也都悉数进入云海殿,她们念着皇后旧情,蒲秋苔也同情她们,便让她们精心服侍夏东明。于是宫中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歌舞升平中却是杀机暗藏。
    这些日子夏东明却是没再去找祝山云祝明芳姐弟两个的麻烦。蒲秋苔非常希望他是终于厌烦了这个幼稚的游戏,不过他也非常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之所以不再来找姐弟俩的麻烦,大概是因为小太子还沉浸在悲痛中,一旦等这极致的悲痛过去,只怕那蛮横的小家伙会更加暴躁。
    蒲秋苔很是头疼,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这一日早上看着祝山云和祝明芳温习完功课,听绿柳过来报说太子殿下在院子里打了两趟拳,却是一直在往这边望着,于是他就知道:“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走,今天带你们各处逛逛去。我还记得,山云和明芳在五岁之前还是住在这里的吧?许多地方应该都有印象是不是?”掩上书卷,蒲秋苔对祝山云和祝明芳说道,顿时让两个孩子喜上眉梢,到底还是孩童,哪有不爱逛爱玩儿的道理?
    恰好二殿下不知道有什么事,将夏东明叫了出去,蒲秋苔一看,这是个好机会,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看在你丧母之痛未完全过去的份儿上,这几天先不和你计较。
    因带着姐弟两出了云海殿,就往御花园去。还不等走到御花园门口,就看到一队仪仗过来,蒲秋苔不愿和妃嫔们见面,便拉着两个孩子和玉兰红莲往旁边去,却见前面一个太监高声道:“是文妃娘娘吗?妍妃娘娘有请。”
    蒲秋苔叹了口气:这便是后宫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想惹别人,未必别人也是和你一样想。
    当下来到李清雨面前,却见她坐在凤撵上,看见蒲秋苔过来,也不下凤撵,只是微笑道:“文妃进宫如今也有一段日子了吧?如何?可还习惯这后宫生活?”
    蒲秋苔淡淡道:“还好。娘娘叫我过来,可是有话吩咐?”因为妍妃和洛妃在位份上略比他高一点,所以他这样说也没错。这些女人不就是为了在他面前表现一下优越感,让他识趣吗?好啊,那他就如她们所愿,但愿从此后她们能在皇上身上好好下功夫,别让他动不动就驾临云海殿就最好。
    ☆、第九十六章
    却听妍妃又笑着开口道:“我哪里敢吩咐你?只是听说小太子去云海殿第一天晚上,便闹出了一些故事,所以才有这样疑惑罢了。”
    这便开始挑拨了吗?蒲秋苔心里叹口气,也不愿意和妍妃打言语机锋,因淡淡道:“娘娘怕是听人以讹传讹了,小太子虽活泼些,在云海殿也还好,我们相处也算是融洽。宫中人多口杂,什么话一经人嘴说出来,还不变了样呢?娘娘协理六宫,倒是要谨慎些才好。免得一个不小心,什么时候倒让流言给蒙蔽了。”
    李清雨一窒,面上笑容慢慢收去,目光上下打量着蒲秋苔,只见对方不卑不亢,站在那里,就如一棵松树般风姿挺拔,哪里还能见到当日在清凉殿一心求死时做出的那幅懦弱无知样子。于是她微微一笑,淡淡道:“哦,倒是要多谢你提醒。这后宫里的确是复杂得很,文妃初来乍到,也该处处小心才是。若是有什么烦难,尽管来找我就是。”
    “那就多谢娘娘。”蒲秋苔说完便退往一旁,李清雨再往这边看了一眼,一声令下,仪仗浩浩荡荡往前而去。
    “了不得,先前那样一副一心求死的样子,如今说话竟是敢暗藏锋芒了。”走了一段时间,李清雨才冷笑一声,她身旁心腹宫女黄鹂忙上前笑道:“娘娘不必在意,叫奴婢来看,不过是皇上恩宠,如今太子又寄养在名下,所以逞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等在这宫里再住一阵子,他就知道这里的难处了,到时候怕他不哭出来呢。”
    “也别太小瞧了他。”李清雨冷哼一声:“既是名满天下,总不会是蠢猪一只。好在如今咱们倒不用急,且让太子陪着他玩一玩儿吧。”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嗤”的一声笑,慢慢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轻笑道:“这后宫里倒是越来越热闹,嗯,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恰是在这份热闹中,才容易有收获呢。”
    “娘娘以后不必这么好脾气,论位份,您虽比妍妃洛妃低些,也不过就是一级罢了,她怎也不该那般托大,竟然就坐在凤撵上和您话,让皇上知道,定要训斥的。”
    蒲秋苔并不把这些放在眼中,红莲却已经愤愤的替他打抱不平了。却见主子淡淡一笑道:“有什么?她喜欢那样说话,叫她那样说好了。难道为这种事情就去告状?你们从前在皇上身边服侍,也是这般沉不住气么?”
    一句话让红莲无话可说,忽听祝山云笑道:“红莲姐姐,你不知道,蒲叔叔这个就叫宠辱不惊,是君子的最高境界呢。”
    话音落,只把红莲和绿柳都逗笑了,摇头道:“原来这是宠辱不惊,我们倒成了斤斤计较。”说完却见蒲秋苔也笑道:“宠辱不惊不敢当,不过的确是不必为这种事情生气烦恼,那倒是真成了庸人自扰。”
    “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