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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恒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父亲,还是在很多很多年后,他茫然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沉在碧潭深处。
    头上,月影摇晃。
    隔着水与月,他依稀看见了那个清癯、温雅的男子。他生着与殷怀相仿的轮廓,让常恒初见就觉得亲切。但他似乎体虚多病,瘦骨伶仃、未语先咳。
    常恒张了张嘴,却没能如愿说出话来。
    那男人朝他柔声道:“阿恒,我是你父亲,我叫郎夋。”
    常恒惊讶地张目,眼睛涩涩的,嘴里吐出连串的水泡。
    郎夋微笑,继续道:“你已算死过一次,如今新生,为父便再给你取个名字吧。”
    他凝视着常恒,缓缓道:“从此以后,你便叫沈碧吧,沈乃深仇沈恨之沈,碧是恨血成碧之碧。阿恒,你要永远记住这种仇恨,这样你才能掌控你身体里的萃雪刀,将自己煅成无双的利刃,你明白吗?”
    常恒那会儿还停留在六岁的心智,自然不明白他话中含义——他体内怎么会有把刀呢?
    郎夋似是看出他的疑惑,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世间道法有双,曰乾曰坤,这两种道都是敞阔的大路。但在它们之外,又另有一条蹊径——当年,凤皇的义女合欢剜心为镜,将自己的身体贡献给合欢鉴,两者相融共生,她也因此得道。这道被称为至道,至道无己,为父已将你的生命交付给刃杀你的那柄锋刀——只有这样,你才不至于真正死去,只是从此以后,你与这刀便是一体共生……”
    常恒恍惚地听着父亲的话,忽然他想起什么,朝自己心口看去——那里的破洞已然不见,他被修补完好了,只是,不再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成了一柄刀的刀鞘。
    为一柄刺穿过他心口的刀作鞘,以此偷生。
    其实,殷怀刚刚的话,虽是搪塞他的借口,但却并非虚言,刀性乖煞,操戈者长期与之相伴,难免会受影响,更何况是成为一柄至凶刀器的鞘。
    常恒自复活那刻起,就开始了同萃雪刀的交锋,刀与人的融合,说直白些,便是将人同化成刀。
    常恒在流失着自己。
    他能感受到自己潜默的变化,但他无能为力。且每逢十五,月阴盛时,萃雪刀对他的影响就会加大。
    他开始渴血,这无疑是刀的本性。可他同时又是那么厌恶着杀戮本身,每当萃雪因饮血而亢奋时,常恒都会想要作呕。
    可见得多了,到底也会习惯,常恒渐渐感到麻木,放任自己为刀所控,听凭那刀主载自己的心性,犯下杀业。
    “真地是这样吗?你真地是被萃雪刀所控制才会在那天残杀北斗七星君的吗,阿恒?”
    常恒激灵一下,从回想中惊醒。
    刚刚的念头毒液一样蛰在他心里,明明是他在自己问自己,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常娣的凝视,那躺在坟墓中的女人早已看透了他,常恒仿佛看见娘用那种讥诮、失望的目光看着自己,字字诛心道:“那天是十五,你控制不住想要以杀戮解渴,可你为什么要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选中他们几个?真地是出于无心吗?引起殷怀注意后,你明明应该远离他,可你为什么一直跟在殷怀身边?你真的是像凌霄所想那样在伺机报复殷怀吗?还是你只是想打着这幌子再次接近他?阿恒,我真是白白养育你一场——”
    常恒只觉冷汗涔涔而下,他连声否认道:“不,不是的,我没有……”
    渐黄昏时,峰顶飘起细雨,落照将积云烧红,依依柳条抚过殷怀衣袂。
    他提着酒,步行上山。
    踏上峰巅,便见常恒仍直挺挺跪在原处,与他离开之时姿势无别。
    殷怀驻足,看了他会儿。
    常恒垂着眼,神情淡淡,小小年纪,却似有无限心事。
    殷怀没有料到,这个在他看来有些柔弱和畏怯的男孩,内里竟拗硬、尖锐,有如刀锋。
    殷怀缓步走近常恒,将右手中握的刀横示在对方面前。
    常恒惊讶地抬眸,不可置信道:“给我的?”
    殷怀淡淡道:“路过南海,向南海女君孙氏求来的水月刀。”
    常恒怔怔,半晌才想起伸手接刀。
    殷怀却将刀鞘握得愈紧,沉声道:“今我赐刀予你,日后你修习刀术,须得时刻谨记:要警惕以武凌人产生的快感,绝不能沉迷于生杀予夺的擅专。你修武术,当以慈悲为怀、恻隐作刀,不可造下无端杀业,听到了吗?”
    常恒脸色极白,捧刀的手几乎退却,他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若有一日,我犯禁呢?”
    殷怀道:“如有那天,我必折刀。”
    常恒嘴唇紧抿,殷怀淡然回视。
    常恒咬牙,从殷怀手中接过水月刀,叩首道:“是,谨遵殿下教诲。”
    夕照晕天,细雨横斜。暮春的晚峰,仍有料峭寒意,是以殷怀并未在意,常恒回话时那不自觉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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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羲和拿萃雪刀挑着常恒心口的那一幕,成为了殷怀的心魔,所以他开始不想让常恒习刀。
    常恒和合欢都修“至道”,因为将身体献祭给了法器,所以被物化,不再算是真正的人,他们身体的大小变化与法力值呈正相关。所以之前常恒可以“忽大忽小”。
    第69章 桂枝香
    常恒开始在殷怀的指点下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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