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任停云率军反攻并州的消息之后,元帅伯昇派遣前军主将郁罗等人率领一支八万人的军队北上增援霍察汗。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路上几个将领彼此不服,吵吵闹闹,出了晋阳城之后又疏于戒备,结果在晋阳北面的奔狼原与另一位优秀的中国将军蔡奋翮所率领的东唐军主力遭遇,激战中任停云所率领的精锐骑兵也赶了过来,图鞑军在这次战役中一败涂地,四万名士兵和好几个优秀的将领都被杀死。
在当时的世界,奔狼原之战是一次改变亚洲力量格局的重要战役。被两个强大的草原帝国同时攻击的东唐帝国似乎遭到了灭顶之灾,但是中国人摆脱了亡国的命运,并在这次战役之后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草原诸帝国的兴亡》
七月十二日,任停云率军返回了华荫关,留守诸将都出营来迎接,知道年轻的领军大都督取得并州会战的大捷,诸将此时已是无人不服,纷纷上前围住他,用热烈的言辞表达着自己的赞美和钦佩,只有卢腾远矜持地立在一旁。任停云下马扫视一眼众将,含笑吩咐道:“有劳众位相迎,咱们去节堂之上说话。”说罢便和晟郡王、程羽等人先往节堂而去。
卢腾远并没有跟着主帅入内,而是立在原地等着。不一会儿卢思翔抢上前来,正欲给父亲磕头见礼,卢腾远连忙将他扶住道:“这里不是家中,不要磕头了。你平安无事,又立了战功,为父心中甚慰。为父要去节堂议事,你这一路甚是辛苦,先去歇息罢。”卢思翔恭敬道:“是。”卢腾远这才转身往节堂而去。
任停云带着晟郡王、程羽、阿斯兰等人步入节堂。此处原为驻守华荫关的中州军总兵衙署,任停云晋元帅阶赴领军大都督任后,这里就成了大军行辕。程羽进来后便笑道:“停云兄,我都住了一个多月营帐了,今天你说什么也得给我安排一个舒坦的住处才成。”任停云微微一笑:“今夜你跟我挤一铺怎样?”程羽笑道:“甚好甚好。”
正说着,李樊生手持文书从西官廨走了出来,将文书在帅案上放下,向任停云等行礼道:“恭喜大都督得胜而归,下官给众位大人见礼了。”任停云见他形容有些憔悴,关切地道:“这些日子也辛苦云溪兄了,军中还过得惯么。”李樊生微笑道:“下官觉得倒好,不过尚有一事要禀报大都督,皇上遣了南平郡王前来劳军,明日就会到得大营了。”
任停云闻言点点头:“既是南平王殿下要来,咱们明日出营相迎就是了。”李樊生却道:“中书省和兵部发来的文书上说,皇上还遣了十名御前侍卫随郡王一道前来,说是让他们军前效力。”众将闻言都愣了一下,御前侍卫中一多半都是勋贵子弟,想必这十人来头都不会太小。
任停云尚在沉吟,程羽已是先皱起了眉头:“皇上叫这班纨绔膏梁到军中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们几个还能披坚执锐,扫荡群氛?”晟郡王不悦地扫他一眼:“云飞,你也太小瞧人了。未必王孙公子个个都是富平少侯之流?”任停云也点头道:“正是,龙生九种,各有不同。比如我麾下巡检杜寒峰,团练王孟翔,皆是出身大族,孟翔还是吏部尚书王恭退之侄。他二人都是才略出众,兼资文武,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
程羽笑道:“罢罢,我不过这么一说,就被你们群起而攻之。我忘了你们两个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将门之后,我的话让你们不痛快了。杜寒峰王孟翔固然是出类拔萃,难道世家子弟个个都如他俩一般么,想来也定然是凤毛麟角的。再说了,他二人的年纪比停云兄还大着好几岁呢,哪里就轮到你来臧否人物了?”
任停云一时也无话反驳,于是笑道:“也罢,先不说这个。”晟郡王却反驳道:“云飞这话全无道理,月旦评难不成还得限定年纪?要这样说起来,军中巡检以上军官,个个都比停云年纪大,岂不是哪一个停云都品评不得?”不料程羽却哈哈一笑:“哪里个个都比他大了,我不是比他小么。”晟郡王一听这话,不禁语塞。程羽促狭地瞧着他,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气。晟郡王见他这模样,气得更加说不出话来。
此时众位总兵都已入了节堂,任停云便招呼大家都坐下,吩咐道:“本帅过了浮桥之后收到太子殿下的书信,他已给宛城、睢阳两处兵马发文,令其向东都进军。咱们也不能在此耽搁太久,待得给南平王接风之后,本帅便会领军出关,进击东都。”众将都道:“是。”
这时卢腾远和骆承志先后走了进来,任停云只点点头,两人都坐定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本帅重新布置一下,燕州军孙秉节、董高石两师和中州军余用诚师皆由卢将军节制,谭继祖、柯至盛两师由晟郡王节制,阿斯兰、骆世俊,你们羽林军两师人马仍旧驻守华荫关内,听候调度。”
阿斯兰一听大愕:“元帅,你为何不让我的儿郎们随你出关作战?我的龙武师战力如何,你可是亲眼瞧见了的!大人要相信。。。”
任停云用一个温和的微笑安抚住了这位英勇的回兀部将领,这才缓缓说道:“阿斯兰总兵的英武,龙武师的战力,本帅都是亲眼所见的。我命二位驻守关内,并非轻视羽林军的战力,而是要防备着霍察汗卷土重来。若他反扑平城,则我有贺廷玉等的近三万人马严阵以待。就怕他绕开平城,渡过大河自鄂托克草原和榆林府南下京畿,如今延安府并无军队驻守,图鞑军如果选了这条路线进击,可直逼至西京城下,如今京城之内只有天策师不足一万人。所以我才命二位总兵驻留关内,无论哪一处告急,都可迅速驰援。这是极要紧的重任,二位切不可误了大事。”
卢腾远闻言不禁点头道:“大都督所言极是,京城驻兵不多,一旦敌师迫近,就得从各处调精兵驰援。兵法云,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华荫关距京城最近,必须留驻重兵,才是万全之计。”李樊生也点头道:“不错,图鞑汗国乃是五营军户制,军制即政制。男丁皆是在营为民,出征为兵。因此番军虽然大败,霍察汗仍然可以迅速征集一支数万人的兵马反击于我。”二将明白过来,都起身行礼道:“是,末将领命。”
会议结束之后众将都退了出去,节堂之上只剩了任停云程羽和李樊生三人。程羽便道:“停云兄,你将龙武师留在关内,是不是也有让他们好好休整的意思?”任停云点点头:“三合原和奔狼原两场恶战下来,龙武师伤亡不小,此番并州会战,各军都是转战二千余里,甚是劳顿。不能不好好休整一番了。”李樊生思忖道:“太子殿下既已命宛城、睢阳各军出击,咱们也不能在关内呆得太久,得尽快出发才成。”
任停云点头道:“你说得是,南平王明日到来,待他返回后咱们就发兵。本来云飞这一师人马其实是伤亡最多,奔波最远的,可是没法子,还是得带出关去,这一师兵马的战力实非其他各师可及。”程羽笑道:“那是自然,我这一师人马真正说得上是兵精将强。咱们大都督自然是要极为倚重的了。闻说那图鞑元帅伯昇不但深通兵法,自身武技也是十分的了得,到了沙场上我要好好跟他比试一番。停云兄,到时你可不能跟我去争。”
任停云不以为然地瞧他一眼:“野利绂是你的,伯昇也是你的,你也太贪心了罢。”
程羽嘿嘿一笑:“废话少说,你答不答应?”任停云不禁笑道:“好好,我答应你。不过,要是我先撞见了他,可就没法子了。”程羽摇头笑道:“最好不会是这般,你的武技天下第一,要是你先撞见伯昇,那我就只有徒呼奈何了。总得要让我亲手打败他,心里才痛快呢。”
见程羽如此意气风发,李樊生不禁赞道:“云飞这番豪气,实是令人心折。”程羽哈哈笑道:“那是自然。挥刀杀贼男儿事,指日观兵洛阳城!对了,有一首诗怎么说来着,忘身辞凤阙,报国取龙庭,岂学书生辈,窗间老一经!”李樊生听到后来不由失笑道:“罢罢,这竟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呢,好好的怎么取笑到我头上了?”
两人一怔,同时笑了起来。任停云见李樊声两鬓竟有了微微的白发,他知道这位才子心藏隐痛,心下也是暗自叹息。
转过头却见程羽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任停云不由笑道:“云飞又在动什么鬼念头呢。”程羽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不过想起了咱们二人当日初见之时。”任停云闻言,回想起当日两人战场初见,彼此暗自称赏的情形,两人从彼此相惜到互为对手,然后又成莫逆之交。这其间发生了多少事,至今回想起来竟是亦真亦幻。
程羽见他出神,笑着拍拍他的肩:“停云兄,咱们手谈一局罢?”
七月十三日,处暑。巳时方过,南平郡王和东宫长史裴秀就在十名御前侍卫的簇拥下,随着运送军粮的队伍赶到了华荫关。这里是一座兵城,关城之内并无百姓居住,放眼所见皆是兵营,近九万大军驻扎于此,倒也让人觉得颇为热闹。一行人行至节堂之前,只见辕门外矗立着两面赤色大旆,一面上书“领军大都督”,另一面是“东唐元帅”,两面大旗都在风中猎猎飘扬。一个军士走上前单膝跪地道:“叩见郡王!请郡王殿下在此稍候,容小的进去禀报,大都督即刻出迎。”
南平王连忙道:“不必,请上复大都督,不用出来相迎,孤王进去拜见他好了。”那卫兵应了一声:“是。”就转身进去了。南平王扫视一眼四周,感慨道:“孤王早年也曾放外带兵,至今还颇为想念那段日子呢。”裴秀只是一笑,没有接话。
跟着他二人前来的十名御前侍卫还真如任停云程羽所料,皆是朝中勋贵子弟。其中为首的乃是义诚郡王之孙,现袭着侯爵的李嘉瑾,当下不解地道:“殿下以堂堂郡王之尊,怎么不叫任停云出来相迎,反倒还要进去拜见他?”
这位侯爵素来不成器,每日里滋事生非欺压良善,极是骄横。南平王扫他一眼,淡淡说道:“军中令行禁止,主帅为尊。咱们既是到了军营,自当谨守军中之规。”说罢翻身下了马,与裴秀一道进了辕门。李嘉瑾禁不住对身边的元焘冷笑道:“真没瞧出来,这大都督作派还真大。”元焘乃是刑部尚书元守田的次子,也是个好惹事不知天高地厚的,于是对着李嘉瑾嘀咕道:“先进去瞧着再说,他要是敢惹到咱们头上,定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李嘉瑾点点头,十个侍卫都下了马,跟了进去。
南平王和裴秀走入辕门,早见任停云领头,一群军官都是一身黑色军袍迎了上来,二人都觉任停云虽是戎马倥偬,却依然透着那份飘逸的书卷气。他先笑着向南平王行礼道:“见过郡王殿下。奉旨久候,未曾远迎,还请恕过。”又对裴秀笑道:“玉麟兄也来了,太子殿下和允文大人都还好么?”南平王回礼笑道:“并州会战大捷,皇上很是高兴,特遣本王前来慰劳诸位。不足二月工夫大都督就先后光复陇、朔二行省,自卫公爷远击西域之后,再无人能建此赫赫之功。孤王也很替你高兴呢,此番进击东都,想来也是指日可破的了,军声既振,兴复之势,民有望焉。”
裴秀也笑着向任停云行礼道:“见过停云大人,玉麟奉太子殿下之命,军前效力。今后有何差遣,请大都督只管吩咐。”任停云笑道:“多谢玉麟兄前来襄赞军务。”又对二人说道:“并州大捷,实是奋翮兄的首功,停云并没有做什么。咱们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请二位到节堂上去,停云已命人在后院设筵,为二位洗尘。”说着将手一让。
南平王抬脚欲行,又瞧了瞧身后这些侍卫,心道:“你们也太狂妄了些,难道你们在京中见了朝中一品大臣也是这么直挺挺地瞧着么?”任停云见他回视身后,便笑着吩咐当值的那名副尉:“这几位侍卫大人也是远来劳乏,你带诸位大人去西官廨接风,歇息一下。”那队正躬身行礼:“是。”任停云这才陪着南平王裴秀二人往节堂而去。
程羽凑到南平王身边笑道:“末将瞧着郡王似乎是不大高兴呢,是谁惹着殿下了,只管告诉末将,定然要将他收拾得哭爹叫娘。”一旁的裴秀笑道:“郡王心里不大痛快,乃是因为驻藏宣慰使张护祥大人眼看任期届满,郡王便向皇上上了份奏章,自请入藏出任宣慰使。可是却被皇上驳了。”程羽一听大奇:“殿下怎么想起来要去逻些那个高原苦寒之地,你不是才从那里回京么,还想去受那份罪不成?”南平王瞥他一眼道:“你这猴儿哪里知道,那里便是称作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这时众人已经走到节堂门口,任停云便吩咐侍立在此的舒海:“赶紧叫人将东书房收拾一下,再去多寻些书来摆放进去,预备着给郡王殿下住下。玉麟兄,你就委屈一下,跟我和云飞、云溪几人住一间屋罢。”
李嘉瑾见任停云正眼也不曾瞧自己一下,就领着南平王等人走了,心下怒气直往上窜,正想出言挑衅几句,那队正已经行礼让道:“众位大人,请随卑职过去。”李嘉瑾闻言,按住怒气,与元焘等人一道往西官廨去了。
不一会儿几个士兵端着饭食走了进来,那队正道:“先容卑职给诸位大人宣讲一下军纪,”李嘉瑾一瞧不过是些胡饼腌肉之类,心下更气,便打断他道:“这些是什么?”那队正知道这几个侍卫来头不小,只得道:“军中每日饭食都是如此,还请诸位大人担待一些。”李嘉瑾见他说话恭谨,点头道:“那好,你去弄几壶酒来,咱们将就吃些。”
不料那队正却肃然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军中严禁饮酒,还请众位大人体谅,这事卑职确是难以办到。”元焘再也按捺不住,将桌子一掀道:“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连酒也没有,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就不信他任停云会就拿这些东西去招待郡王。奶奶的,狗眼看人低是不是?”另外五六个侍卫也站起身来,登时屋内喝骂声一片。还有两个侍卫知道轻重,只是默默站立一旁,并不出声。
那队正见元焘竟然直呼大都督之名,心下也来气,脸上变色道:“这里是军营,还请各位大人自重身份,不要藐视主帅,坏了军纪!”元焘斜眼瞧着他:“坏了军纪又怎样?”
只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倒也没怎么样,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是为构军,犯者斩之。也不过就是砍了你们几个的脑袋罢了。”
李嘉瑾冷笑道:“敢砍我头的人,只怕还在娘肚子里没生下来呢。”说罢转头一瞧,只见程羽双手抱胸倚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倒象是一只刚捉住耗子的猫,准备好好戏弄一番的神情。登时心下一寒,程羽他是常见的,知道这位少年都尉瞧着整天笑容可掬,实则极是刚勇心狠,当初入掌虎贲旅之时,有一名游击官抗命不尊,程羽二话不说,一刀就将他劈了,从此这支骄横跋扈的部队之中再没有敢小视这位年轻主官的,不出二月,虎贲旅便给他练成了一支敢赴水火的虎狼之兵。连忙住了口,恐惧地瞧着他。
程羽瞧瞧那名队正,点一点头:“你们都出去。”那队正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士兵都退了出去。程羽走进屋内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李嘉瑾:“侯爵方才说敢砍你脑袋的人,还在娘肚子里没生,此话当真?”李嘉瑾不敢答话,低下了头。
元焘见李嘉瑾讪讪地住了口,面露惧意,不由也得低下了头,另外几个楞头青见这两个为首的气焰一下子灭得干干净净,不禁个个心下惴惴。
程羽瞧瞧打翻在地的饭食,啧啧连声:“原来这不是人吃的玩意,怪不得侯爵要发怒。这里八万多将士,上至领军大都督和晟郡王,下至所有士卒,天天都是吃的这个,闹了半天,敢情我们都不是人?”
李嘉瑾嗫嚅道:“这不是卑职说的,是元焘说的,请都尉大人明察。”元焘惊慌地瞧他一眼,正要辩解,只见程羽已经恶狠狠地逼到李嘉瑾面前:“他说这话你就该训斥于他!这会子跟我说不是你说的?怕是迟了罢。我没亲眼瞧见谁说的这话,只知道过来时你们几个都在此处闹事,真是对不住得很,依照军法,我得请你们一块上行辕法场了!”
李嘉瑾元焘几个听得这番凶狠的话,顿时人人吓得面色发白双腿发颤,李嘉瑾知道这位程大人说得出做得到,天王老子也敢惹的角色,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大人开恩,恕了我们罢,原是我们不懂事,坏了军纪,以后再不敢了。”元焘和那几个跟着闹事的一见大事不妙,也跟着跪了下来:“求大人开恩,恕了我们罢。”有两个年纪小的竟吓得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