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冰室出来关昕带着众人左拐右拐,终在一处通道口见得天光射入。
走出通道,才发现刚刚所处乃是一处山壁,而面前却是绿波荡漾的湖水。
关昕道:“去吧。”这话是对媚兰说的,媚兰之前虽被罗啸打伤,伤势却不算重,闻言应道“是”沿着瑶池而行,一会儿身形便被山石挡住。
关昕转头对罗啸道:“你们可以去那山石之上歇息。”
罗啸颔首道:“西王母说话算话。”他手一松,将凌烟推了过去,转身便走。王子骆见状跑上两步道:“凌烟”却被一个黄衫女子挡住道:“本门有事情处理,闲杂人回避。”
王子骆眉头微皱,洛愁春道:“没事,我来看着。”王子骆点点头,看了凌烟一眼追着罗啸去了。
黄衫女子道:“你也要回避。”
洛愁春道:“我找你们掌门有要事。”
关昕道:“留下吧。”转头对凌烟道:“你偷窃本门至宝,又逃离雪山,罪过不可谓不大。但若交出瑶池飘渺决,尚能饶你不死。”
凌烟咬唇道:“东西不在我这里了。”
关昕道:“在哪里?”
凌烟憋红脸道:“我……我也不知道。”
关昕眉头一扬,抬手给了凌烟一个耳光,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凌烟捂脸跌坐在地。关昕怒道:“我收你作关门弟子,向来对你爱护有加,一心想把你培养成下一代圣女,你平日任性妄为也就罢了,竟然弄失本门重宝,真是罪不可恕!”
凌烟捂脸咬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闻言埋下头去。
关昕盯着凌烟一会儿,胸口起伏一阵,拂袖道:“将她关进瑶池,待日后细细审问。”
关芹道:“师姐,凌烟虽说犯了大错,但她并无背叛之心,她所为也是为了本门好啊。”
关昕道:“若是本门弟子都为本门好就任意妄为,那还要我这个掌门干什么。拉下去。”
关芹轻叹一声,扶起凌烟道:“走吧。”
洛妍忽地跪地道:“师父,此事凌烟虽有错,但洛妍才是最该罚的。”
洛愁春一惊,道:“姐姐。”
洛妍一挥袖,洛愁春只觉劲风赶至,令他张不开嘴。
洛妍道:“是我告诉凌烟昆仑有瑶池飘渺决下卷,并且上卷与下卷能够相互吸引,下卷在昆仑瑶池底部,虽说机关重重,但若能持有上卷便能轻易将下卷取走。
“那时我并不想继任青鸳掌门一职,便怂恿凌烟前去昆仑,如果她能成功,我便可将功劳据为己有,届时便能名正言顺地脱离青鸳派,重归自由。她若不成,我若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对我亦无损害。这小丫头确实好骗,我不过说了一下当年东方印强占昆仑山的事她便气愤不已,我趁机挑动,她果然上当。师父视她如掌上明珠,对她防范甚少,如此她很容易就偷走钥匙,取走瑶池飘渺决,并逃离了雪山。
“后来我进入中原,也千方百计想找到她,我知她盗宝一事定然失败,但我如能取回上卷也算是大功一件。可惜始终没她消息。”
洛妍陈述完,跪在地上,昂首垂眸。
关昕缓缓道:“你现在为何要说出来?”
洛妍闭目道:“罗无双已死,我生无所恋,何必又毁掉凌烟?”
关昕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道:“好,好,好,好一个罗无双,好一个洛妍,我当年本以为施蔽月会给你们敲个警钟,没想到你……”关昕越说越气,盯着洛妍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可知道我青鸳派的手段。”
洛妍微微一笑道:“洛妍有负师父教诲,甘愿受罚。”
关昕点头道:“好,好,取星河锁来。”
洛妍起身道:“不必星河锁了。”她双目一闭,众人只觉一圈寒气扩散开去,关昕一惊,伸手抓向洛妍,伸到一半却又止在半空,此时寒气消退,洛妍踉跄后错两步,嘴角流下一丝鲜血。洛愁春慌忙过去扶住洛妍道:“姐姐,你怎么样了。”洛妍摇摇头道:“我很好。”
关昕喝道:“洛妍,你胆敢!”
洛妍抬起下巴道:“洛妍罪大恶极,已不配拥有雪山武功。”
关芹道:“妍儿,你这又何必……”
洛妍道:“此事皆因洛妍而起,我愿领全部惩罚。”
关昕咬牙道:“将她带下去。还有她”后面却是指的凌烟,她说罢拂袖而去。
关芹叹了口气,拉住呆若木鸡的凌烟,道:“走吧。”侧头对洛愁春道:“你扶住洛妍随我来。”
王子骆走到罗啸身边坐下,罗啸正自顾自地饮酒,对他视若无睹。这是一处山岩高地,瑶池景色尽收眼底。先前所见的瑶池不过一角,而此处望去却见得这湖泊不小,湖面湛蓝宁静,远处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山影幢幢。王子骆低声道:“没想到青鸳派是建在山里面。”
罗啸吞下一口酒,轻笑道:“当年关昕在此处寻得一个湖泊,便将山中打通,这山后面是一块空地,便开凿成凹地引水入内,构建机关,便是你现在见到的瑶池。”
王子骆望着瑶池,不由惊叹道:“这么大的湖填满需要多久啊。”
罗啸道:“七年,自贞观三年起建,前年才彻底竣工。”
王子骆惊呼道:“七年!”他如今才二十出头,这瑶池建造时间已然是他年岁的十之三四了。“为什么一定要在山中建派,又一定要开凿个湖泊?”
罗啸道:“因为青鸳派便是由阆风、瑶池、翠水构成,当年在昆仑山上如此,关昕重建门派自然要仿照先辈设计。”他喝了口酒,见王子骆面色疑惑,便解释道:“青鸳派原在昆仑山上,十二年前,剿灭魔教之后东方印献计辛泽海,也就是萧仲的师父,将青鸳派赶出了昆仑山,关昕这才带众弟子来到天山。”
王子骆听得发怔,他没想到青鸳派竟是被东方印赶下的昆仑山,东方印他见过一面,倒是慈眉善目的。他更惊异于一个偌大的门派,在昆仑扎根,竟然被人说赶就赶,赶的人何其厉害,而被赶的人又多么可怜,他竟俶尔对关昕生出了同情。
罗啸说了这些便望着远方出神,半晌他才收回目光道:“你武功倒是长进了。”
王子骆道:“前辈,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练无常八刀。”这个问题一直压在王子骆心头,今天总算找到了机会。
罗啸道:“因为你是天下最有可能练成的人。”
王子骆眉头一挑,道:“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会洗髓经么?”
罗啸摇摇头道:“不是洗髓经,是混元功。”
王子骆一愣,道:“我从未听过这门功夫,更别说练了。”
罗啸道:“你练过,或许是不知道名字罢了。”
在上都练功的情景在王子骆脑海闪过,王子骆惊道:“那就是混元功?”不过他又摇头道:“不对,当时我们有好多同伴都练功死了,我也差点死了。”
罗啸道:“可是你没有死。”
王子骆道:“是因为灰衣僧传给我洗髓经救了我。”
罗啸道:“你之前练那内功是什么感觉?”
王子骆道:“我当时感觉体内有个漩涡,吸啊吸啊,把我的体内都吸干了。”说道这里他微微晃头道:“十分难受。”
罗啸道:“《易经》有句话为‘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你现在体内就有一个太极。而形成太极前成为无极,便是一片混沌,无极要成为了太极就须得吸收大量的真气。但人体内真气有限,远远不足提供给无极,所以你的那些同伴会死去。而你,因为练成了洗髓经。洗髓经可借助天地之力化作真气,便是说你体内的无极借助天地提供的真气自然而然形成了太极。当太极成后你就可以随意将内力幻化阴阳了。这样,便是混元功。”
王子骆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才道:“那……那混元功和无常八刀有什么关系。”
罗啸道:“无常八刀,天地山泽,水火风雷,其中一半为阴,一半为阳,罗门中习练者大多只练其中一类刀法,有佼佼者能练成两种,譬如罗敖,他练的是吟风刀与纳川刀,再譬如我,一开始是练的奔雷刀与燃木刀,但我们都要么都练阴性内力的刀法,要么都练阳性内力的刀法,却不会去同时修炼,因为你在用奔雷刀时绝难分出阴性内力去用吟风刀。何况即便是阳性刀法亦有所不同,就说燃木刀心法,是至阳的内力,而奔雷刀内力论及阳性则略逊三分,一个不慎则可能用至阳内力驱动奔雷刀,或是用次阳内力驭驶燃木刀,那样便会走火入魔,有性命之忧。故我若要同时使用这二种刀法也是要背负巨大风险的。而你则不同,你内力可随意变化阴阳,八卦五行都不在话下。所以你不但能将八路刀法用齐,还能同时使用两种、三种,甚至八种,呵呵。”罗啸笑着摇头道:“待到那时你便天下无敌了。”
王子骆听得胸口起伏,心潮澎湃。他之前觉得在罗敖、罗啸面前无论武功再高也无法望其项背,但经罗啸这么一说,仿佛天下第一就在眼前一般。王子骆深吸口气,稳定心神道:“前辈,我成了天下第一对你有什么好处?”
罗啸哈哈笑道:“对我半点好处也无。不过我只是想看看真正的无常八刀是什么样罢了。”
王子骆闻言一怔,他早听说南刀罗啸向来任性而为,行事不拘一格,但仍对他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
王子骆道:“前辈,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见罗啸并无不耐,便道:“无常八刀的心法招式全是刀法,但我遇到过几个人,他们用火、用水的本事已经脱出了无常八刀了,但似乎他们又是出自罗门的。”
罗啸道:“此事再正常不过,当年罗门没落,大批弟子出走,脱出罗门时都要立下誓言从此不用罗门刀法,他们只好借助心法自创武学,其实那时门中早已有一些派生之法的记载,那些弟子不过是换刀为指、为掌、为拳罢了。”说道此处他看了王子骆一眼,轻笑道:“你不是要问这个吧,天之卷你已经看了,天之卷不外乎四个用途,一为用作天帝刀心法,二为对精神的锤炼,道家称之为炼神化虚,与佛家五神通倒有些相似,第三则是推及另外七刀的本源,所谓八刀,都是来自自然造化,不过被前人精炼化为刀法,而以天之道反演则可得其原本的状态。至于第四嘛……”
“第四是能用作杀阵?”王子骆脱口道。
罗啸转头看向王子骆道:“青海的潜龙勿用阵你已经见识过了。”
王子骆道:“那阵是你布的!”
罗啸自言自语道:“这阵虽说没我把控,威力减半,但配合湖中数十多尸体的煞气,也算不俗了。你若陷入阵中,怎会活着逃出来?”
王子骆失声道:“湖中真有十多个死人!”他之前看到的骷髅还以为是阵中幻象。
罗啸却不答话,转过头死死盯住王子骆,王子骆正觉疑惑,笃地罗啸竟消失在了原地,继而周围景物如同墙上未干的染料,熔化往下流去。周遭渐渐被黑白两色替代,四面气息骤然一空,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王子骆只觉自己站在了瑶池中央,四面空气化作利刃朝他刺来,然而一触及他又回转头去,消散在了湖上,继而天空爆出一朵彩花,花瓣舒展伸开,又慢慢延伸开去,将整个天地铺满,这时万物又恢复了色彩,而王子骆依旧坐在山岩上,旁边罗啸凝眉而视。
“空明心境,你小小年纪竟然达到了这个境界。”罗啸吐口气道。
王子骆怵然惊醒,只觉胸口如有一块大石松开,忙大口喘气,问道:“刚刚……那是什么?”
罗啸道:“我境界高出你一筹,便能凭空对你产生强大的压力。”
王子骆笃地想起当日在昆仑山上凌烟也有这样的感觉。
“乘风?”王子骆偏头问道。
罗啸眨眨眼,算是默认了。
“乘风是什么感觉?”
罗啸指指山间一颗雪松,手一招,一阵清风拂过,一根针叶轻飘飘地“落”入罗啸手中,说是落入,只因它行迹自然,宛如真是风吹带下恰好到了罗啸手中一般。
王子骆看得一震,感觉有一缕风从脑海中划过,却又无法抓住。他的神色落入罗啸眼中,罗啸笑道:“日后你和乘风高手过招时自然便能领会了。”
乘风高手,王子骆心头一动,问道:“天下有多少个乘风高手?”
罗啸倚在山石上抬头喝了口酒,盯着前方,随口道:“八九个吧。不过天下之大,山泽大荒之中未必就没有高人。这东西没人能说得准”
王子骆试探道:“是不是有一个用剑的高手。”
罗啸转过头奇怪地看了王子骆一眼道:“你说独孤缺?怎会突然想到他?”
王子骆心道原来“北剑”名叫独孤缺,便道:“那他和你打谁更厉害?”
罗啸道:“十年前我和他比过两场,一胜一负,不过现在”他抬头出神道:“就不知道了。”
王子骆追问道:“那位前辈用的是什么武功?”
罗啸道:“那门武功十分神奇,我记忆尤深,名为三圣剑,三圣者,日月星,其中有一门为落日剑,听说练至高深可遮日掩月,当年他尚未大成,但与他交手仍觉黑影幢幢,防不胜防。”
王子骆听得心头一震,遮日掩月,可不就是昆仑山上那次天黑的景象么,那上次独孤缺也在昆仑山上?看来那位独孤缺剑法已然大成。只不过他为何回来昆仑山,用那落日剑又是对付谁?王子骆正想得出神,却听罗啸道:“你见过独孤缺?”
王子骆忙道:“没,没有”
罗啸也不多问,只道:“你若要找他便去大漠找吧,你随黄河北行,北面尽头有一处城名为榆林,不过现在是突厥地界,那里说不定能遇上他。”
王子骆道:“他是突厥人?”
罗啸道:“我不清楚。”他说完这话倏地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身子竟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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