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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身似浮萍雨折枝 一
    杨煜正茫然间,忽有一个男子飘然现身。杨煜一看,该男子四十来岁,手持长剑,修身长立,脸如冠玉,青衫飘飘,温文儒雅,不禁大喜,叫道:“许叔叔,快救我!这恶女人杀了我爹爹妈妈!快杀了她!”来人确是杨洪磊交好的‘江南四友’之一,人称‘风雅剑’的许孟景。

    许孟景看了杨煜一眼,微笑道:“贤侄莫急,有叔叔在,自然为你找回公道。”向莫婉言轻轻一揖,问道:“你便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五绝仙子’?”‘五绝仙子’是江湖中人因莫婉言性情而定的,所谓五绝,乃无情者必杀、多情者必杀、痴情者必杀、轻薄者必杀、钟情者必杀。

    莫婉言冷冷道:“是有怎样?既然你知我名,还不快滚!阻我复仇者一样该杀!”

    许孟景微微一笑道:“平素听闻‘五绝仙子’心狠手辣,手下从不放活口,想不到今日却劝人不要送死。看来我倒是道听途说了!”说完又哈哈笑了几声。

    莫婉言虽然绝情绝性,但刚刚杀了杨洪磊、莫婉玉两夫妻,往事时而浮上心口,也难免郁郁不安,因此喝道:“今日杀人已足。还不快滚?”

    许孟景哈哈笑道:“要‘五绝仙子’一天之内劝我活命两次,就算死,也值得含笑九泉了。”

    莫婉言听他似乎没有要走之意,怒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许孟景不管她是否发怒,笑道:“走定要走,但不知能不能如愿走。”

    莫婉言哦道:“怎样才算如愿走?”

    许孟景道:“替故人洗冤,帮故人救子。”

    莫婉言一听,也哈哈冷笑了几声,道:“平素我‘五绝仙子’手下从不留人,看来今天一样如此。”又哈哈笑了几声,说是笑,又不似笑,说似哭,也不像哭。笑完,一掌便向许孟景打来。

    许孟景素知这魔头出手毫不留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又见她掌势凌厉,自不敢大意,青衣飘飘,向上一跃,让开掌势,寒光一闪,长剑已经直指莫婉言脑门。莫婉言初时见他温文儒雅,料想一招足已取他性命,谁知这文雅之人轻而易举便让了掌势,又见长剑已经直指脑门,势若长虹,不禁一惊,忙轻身一闪让开。许孟景平素多有听闻她的行事,知她不仅仅心狠手辣,而且武艺非凡,一招‘天外飞虹’既已抢得先机,哪还肯放手?剑尖一抖连点莫婉言肩贞、肩井、神堂、天宗、魄户五处穴位。每次点穴,都似是画一朵凌雪而傲的梅花,看似轻描淡写,实是许孟景武艺之精华。

    二十年前,许孟景除学剑法外,一心还痴迷作画。两物可说是他生命,但学而不专,终难成就。其师再而告之,可他终是难放其一,惹怒了师傅,放之出门。许孟景离开山门之后,心灰意懒,也曾想过舍却画画,专心练剑,或专心画画,舍却练剑,但还是不能放下任何一个喜好。离开山门后的他,也不愿再去重新拜师,到处游览名山大川,想作画之时,便作画,想练剑之时便练剑,甚而一边练剑一边作画,如此随意练了五年,渐渐觉得剑中有画之境界,画中有剑之灵动。后来又得遇高人指点,终于将作画与剑法合二为一,开创出一套世间少有的剑法。之后,许孟景鱼和熊掌俱已兼得,后来十五年,日日沉迷于这套剑法,名声也随之越来越响。现今他四十余岁,这套剑法倒也浸润了十五年之功。

    莫婉言见他剑法灵动,招式匪夷所思,再也不敢小觑,闪身让了开来,双掌一晃,‘绝情掌’如鬼如魅,穿插在剑势之中。许孟景长剑忽而轻描淡写,忽而重涂浓墨,莫婉言‘绝情掌’虽然毒辣异常,一时倒也不敢轻易进招。许孟景这一路剑法,暗藏画意,对于许孟景来说,每次动剑都是享受,一旦使了开来,往往如痴如醉,皴、点、勾、染滔滔不绝,一时长剑轻柔,一时刚性雄浑,点的时候,圆、扁、秃、尖、粗、细、老、嫩、横、斜、平、直;擦的时候,干湿皆备,剑韧侧锋扫擦,实已尽情尽兴。

    莫婉言年轻之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初时,许孟景招招怪异,故而不敢贸然,但数十招早过,渐渐觉得许孟景的剑招似很熟悉,又观察了几招,终于明白,许孟景正仿作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又看准后,确实无误,知他接下来便是画有勾无皴的山石,左臂一振,右臂回挽,正是‘绝情掌’第三式‘抱残守缺’。此时许孟景正剑势凝重,轻灵不足,正好被莫婉言将剑招锁住。莫婉言眼见得逞,那还放手,左臂已连打许孟景右手的天泉穴、曲泽穴、内关穴,右胸天池穴。

    许孟景这路剑法,多以进攻为妙,防守为劣。眼看‘五绝仙子’莫婉言奥妙的点穴手法无从拆解,只得弃剑防胸。谁知这招‘抱残守缺’招中有招,莫婉言竟然中宫直进,许孟景躲无可躲,只得强运内力护住心脉,硬挨了她一掌,向后退了几步,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看来内脏仍然受了重伤。

    莫婉言本不欲杀他,但一番打斗,杀念渐盛,二者许孟景武功高强,今日若放走他,他日武林之中又多了一个强敌。于是,举掌正待劈下。山崖边突然传来一阵‘许四弟、许四弟’的叫唤声,声音回荡山谷,直震得莫婉言耳膜发痛。

    许孟景听见声音,大喜不已,忙回道:“琴大哥,我在这儿,快,快,莫放走了女魔头。”

    莫婉言听许孟景称那叫唤之人为琴大哥,不禁暗叫糟糕,低呤道:“江南四友,琴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孟景,问道:“你便是江南四友的许孟景?”

    许孟景内脏受损,再加上刚刚大声呼喊琴阳,内息更乱,暗想恐怕今日命丧于此了,又回了回忆近二十年与剑画的快乐时光,想想死则死矣,当下便不畏惧,微笑道:“正是在下,你待怎样?”

    莫婉言道:“好得很!好得很呐!留你性命与那琴阳捎信,就告诉他,屡次坏我大事,终有一日,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哈哈一笑,顺手抄起杨煜,几个起落,已下断崖。杨煜素知‘江南四友’之能,本来暗想许孟景定能救他脱离魔掌,没想到这女魔头武功竟高出许孟景,许孟景不仅没有将自己救出,反而中了一掌,身受重伤。现今又被女魔头控制,手脚皆不能动弹,口不能言,一肚子窝囊气,也只得憋着。自从下断崖以后,莫婉言斜斜提着他,晚上挑一些小路走,等小路到了尽头,便直接从山林里横冲直闯,到了白天,莫婉言抓了一些野兔或山雀,烧烤了来吃,杨煜自然不吃她打回来的东西,虽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也忍着,毫不示逊。莫婉言也不强求,将烤好的野兔、山雀扔到他面前,解了穴道,便在一旁吃东西,吃完便闭目养神。杨煜本来,自穴道解后想冲上去与她同归于尽,但右臂右腿皆已折断,报仇可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下也只得一瘸一拐的去找了一些树枝,将手脚固定好,恶狠狠的盯着莫婉言,可说是睚眦俱裂。莫婉言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小子,我解了你的穴,手脚能动了,难道你就不想杀我报仇了么?还是被我打怕了?”

    杨煜恨恨的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点小苦小爷我还受得了,魔女你睡觉最好小心一点,小爷我定杀你报仇!”

    莫婉言哈哈笑道:“我‘五绝仙子’杀人无数,难道想杀我的人还少了吗?凭你小子,谅你也没有这能耐!”

    杨煜怒道:“魔头,总有一天我定会手刃你,替我父母报仇!”

    莫婉言道:“待我办好事后,再来慢慢折磨你!我劝你现在还是省省力气,切莫惹怒与我,否则这路上,零碎苦头定不会少了你的。”

    杨煜本来想站起身来和她拼命,可刚一起身,手脚突然一阵冰凉,渐渐麻木,接着手脚上的寒气逐渐向五脏六腑聚集。杨煜只感觉五脏六腑渐凉,暗叫不好,看来寒毒又发作了。果然寒气瞬间流遍全身,四肢发起抖来,内脏更是直如刀绞,连喊叫的气力都不能。后来,寒气逐渐又下移到丹田,一下又从丹田回至内府,随着寒气的游走,杨煜就如受到铁梭刮骨一般疼痛。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他也不知晕了多久,直到一阵暖气在体内游走一圈,杨煜才悠悠醒来。睁眼一看,正躺在一条小河边,已经不是晕倒的那个森林。

    现刚入秋,杨煜见往昔一簇簇绿草,草尖已经枯黄低垂,一些沿河开的野花花瓣已干瘪的粘在叶上;对面一排杨树正萧萧落叶,地上铺起了很厚的一层黄叶;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跳上跳下。河里的小洲中有两只长腿鹬正耳鬓厮磨的啄食。突然,噗、噗两声,两只长腿鹬直挺挺的扑倒在水洲上,扭曲了几下,便僵死不动。

    杨煜转身一看,见莫婉言脸露冷笑,杨煜不禁气往上冲,怒道:“你做什么?”

    莫婉言道:“钟情者必杀!你难道不知么?”

    杨煜道:“可他们是鸟啊!连鸟也不放过!他们也招惹你了么?”

    莫婉言哈哈道:“凡是钟情者,皆该杀!别说鸟,就是鱼虫也照样杀之绝之。”

    杨煜怒道:“女魔头,像你这般蛇蝎心肠,定会不得善终!”

    莫婉言咬牙切齿道:“少和我提仁义道德!秦寻风就是仁义吗?”

    杨煜也哈哈笑道:“别说秦伯伯已死多年,就算他没死,你这样的歹毒,他定也不会回心转意的!”

    莫婉言听后,大怒,举起手掌便要劈下去。突然冷笑了几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懂人情仁义。”接着又道:“过去将那两只鸟捡过回来,吃了它们,我便放你一马。”

    杨煜气道:“女魔头,这般歹毒的事,我杨煜断然不会做,你杀了我吧。”说完,眼一闭,待死。

    莫婉言道:“好,挺有骨气的,我倒想看看是你的骨气硬,还是我的手段灵。”说完,挥指连点杨煜穴位,杨煜待回过神来,已经摔倒在地。

    莫婉言一个起落,已将两只长腿鹬捡回来,喝道:“小子,张嘴吃了它,我便饶你不死!”

    杨煜气鼓鼓道:“魔头,杀了我吧!休想让我和你一般行尸走肉!”

    莫婉言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手一扭,硬生生的一只长腿鹬的头颈拗断,点了杨煜的穴,使他口不能闭。一股鲜血兹兹的流进杨煜口中,杨煜拼命挣扎,可哪动得了分毫!只能闻到一股腥味冲鼻,其他的模糊一片。

    莫婉言哈哈大笑,强迫他喝干一只鹬的血,又拗断另一只,也强迫他喝了。喝干了血,把肉烤熟,一片一片的撕了,硬塞进他口中。等喂完了他,方才解开他的穴位,自己拿着鹬肉慢慢品尝。

    杨煜手脚刚获释,忙到河边干呕,可怎么也呕吐不出来。此时他已怒到极点,顺手抄起一个大碗口大小的石头,向莫婉言头顶砸去。可莫婉言武功多高,哪能让他轻易砸中?一闪身已经抓住他后颈,用力一摔,摔进了河里。虽然河水刚及腰身,但被莫婉言头下脚上扔进河里,二来,他手脚刚被折断,咕咕咕的喝了几大口水,方才露出头来,谁知好不容易露出头,脚下无力,被水一冲又摔倒在河里,又喝了几口,才爬将上来,不住的喘气,咳嗽。

    杨煜一边咳嗽,一边大骂道:“魔头,我……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莫婉言懒得和他浪费口舌,一下又将他斜斜提起,顺着河道直走。杨煜被她斜斜提着,甚是难受。放眼望去,河水曲曲折折,婉婉转转,向东而流,水里浮萍依水而流,忽而东,忽而西,身世浮沉全不由己。杨煜看着看着难免与自身联系,昔日前自己还是常州的公子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现在,自己被人控制,任由摆布,与浮萍相比,可不是一般的任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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