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陆靳北从未提及过的事情,如果不是和他一同度过了那段青葱的岁月,蒋宁硕也不会知道,这个在大家眼中优异非凡的男人心中竟然会隐藏了那样深的一段情伤。
那一年的三月初,陆靳北大四即将要结束,在毕业之前,他作为优等生被学校派往上海某校进行交流。
三月初有一个很受大学生重视的节日——女生节。
女生节之前,学校学生活动小广场上的宣传栏特地空了出来给女生们贴上写了自己愿望的小纸条,路过的人要是摘了小纸条,就要替那个人实现她的愿望。
那段时间,陆靳北因为比赛的失利心里落差很大,本来无心于此,但蒋宁硕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特地将他拽到宣传栏前,任意抽了一张天蓝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一支钢笔。
言简意赅,蒋宁硕在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冗长又奇葩的愿望之后原本对这个学校所谓的“女生节”愿望不抱有任何的期望,随手一摘只是想给陆靳北寻点儿乐趣。刚刚那些什么“我想睡了某明星”、“我要某明星当我对象”之类的,跟那些比起来,这个要钢笔的愿望便普通正常了不少。
“这……女生的字写得不错。”蒋宁硕看了纸条一会儿,便递给了陆靳北,“挺简单的愿望。”
陆靳北接过纸条淡淡地扫了一眼,又贴回他身上,一言不发地走了,留蒋宁硕一人站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扔了也不是,贴回去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放进了口袋里。
不知过了多久,蒋宁硕自己都忘了裤袋子里还装有一个尚未谋面的女孩子的小小的愿望,陆靳北却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他:“留电话号了吗?”
蒋宁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那张纸条上面。”陆靳北耐心解释,“要钢笔的那个女孩子,有留电话吗?”
“哦,留了留了,姓名电话都有。”恍然大悟后,蒋宁硕笑呵呵地将裤袋子里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拿出来展开,“这姑娘名字挺好听的,字也写得不错。你那支钢笔如果看着碍眼,不如送给人家,既不会造成你的损失,又实现了人家的愿望,多好啊。”
陆靳北又不说话了,沉默地拿走了蒋宁硕手里的纸条。
再后来的事情,蒋宁硕也不知道了。用他的话来说,陆靳北是属于外冷内热型男神,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闷骚型的。他表面上可能漠不关心,其实背后做的事情却是谁都想不到的。
很快,蒋宁硕的这个猜想便被坐实了。那个愿望是“一支钢笔”的女孩儿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发展成了……陆靳北的女朋友。
当然,这其间的细节只有当事人才明了,蒋宁硕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他听到周晚笙的名字之后便觉得耳熟,想起来后特别惊讶地指着她大喊:“天哪!你不是那个愿望是一支钢笔的小学妹吗?!”
周晚笙一点也没有忸怩,特别大方地同他打了招呼,“是我。”
于是,那天蒋宁硕的表情亮了,从看到陆靳北身边的周晚笙到知道她的名字和来路的整个过程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行走的表情包,这也激起了他体内潜藏的强大的八卦因子,一边借机邀功揩油,一边不停地深扒着这两人在一起的内幕。
“什么时候好上的啊?”
“老大,你太不厚道了!脱单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隐藏得这么深。”
“所以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诶,你们这样不行!再怎么说我也算给你们牵线的红娘,我是不是也有知道一丢丢内幕的权利?”
“……”
整个过程,周晚笙都偏着头看着他,微笑着不语。见她那模样,蒋宁硕以为她是内向容易羞涩的女孩子,全程都把问题抛向了陆靳北,虽然他知道陆靳北肯定不会回答他。
事实上,陆靳北确实没有搭理他,甚至还奚落他终于光荣成为了同宿舍中唯一一条单身狗。
为此,蒋宁硕面上很是受伤,内心却是欣慰不已的。在比赛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这让一向被器重的陆靳北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再加上那段时间北溯工作室刚刚起步,许多人力物力都还运转不过来,他压力特别大,脸上也常常是阴云密布。但有了周晚笙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那个女孩子是学医的,在工作和学业上自然帮不上陆靳北任何忙,但她却可以成为陆靳北心灵的慰藉。
他考研的那段时间每天呆到十一点多图书馆闭馆,怕打扰室友休息便去学校操场的路灯下继续复习。周晚笙知道后便会从上海赶来j市,彻夜彻夜地陪在他的身边。不会打搅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旁,他累的时候,她才会上前抱抱他,给他递上用保温杯装好的热牛奶。
陆靳北常常会说她,女孩子这么晚了在外面很危险,周晚笙却笑笑说:这不是有你吗?
她怕他想多了会分心,便同他解释:现在的课还不多,还能多陪陪你。
这样的他,让陆靳北心疼不已,同时也会愧疚。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追求与抱负上,却忽视了身边最关心他的人。
周晚笙陪他度过了考研前那段磨人的复习时间,趁着考完等结果的空档,陆靳北原想着可以好好陪她了,结果天不遂人愿,刚刚起步不久的北溯工作室因为经验不足举步维艰,还面临着敌对的打压。要考虑到整个团队的利益,陆靳北无从分心去顾忌周晚笙的感受,也就是那段时间,他们俩之间开始生了罅隙。
她的课程也变得紧凑起来,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过来陪他度过一个个孤独又煎熬的夜。他日日忙碌着,也因为考虑到她的忙碌而未主动给她打过电话。两个都在等着彼此电话的人,最后却都没有给对方打过电话。
考研成绩出来的那一天,陆靳北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也就是那一天,周晚笙终于给他打了电话。
然而,他还来不及给她分享这个好消息,周晚笙的一席话便如同一道道晴天霹雳,令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了。
那晚,陆靳北不顾大雨瓢泼,从j市赶到了上海,试图同周晚笙当面谈谈。他要向她道歉,要向她解释,是他不好,是他忽视了她,但是他真的真的很爱很爱她。
陆靳北在女生宿舍楼下守了七个晚上,周晚笙却从未出现过,电话也关机,她的朋友们也无一人知道她的去向。如此,陆靳北便知她去意已决,半年的感情便由此宣告了破灭。
从那之后,“周晚笙”这三个字便成了他心口的一道疤。
……
“刚开始我们都挺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因为她陪着靳北度过了许许多多的难关,谁知道最后……”
最后,只剩下一道长长的叹息声。
沉默了良久之后,蒋宁硕才忽然意识到他说得好像有点多了,有几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凉至,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
“我知道。”凉至不等他说完,便轻声打断了他,水灵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蒋宁硕告诉她这些,是因为觉得她会对陆靳北生怨,也因为团队的感情在这些年的共同磨练中根深蒂固了,走了一个柳品宜,又走了一个她,团队里的每个人都会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他来,是想要她能回去。哪怕不能回去,也不要形同陌路。
“圣诞夜的活动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蒋宁硕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卡片,递给她,“这是地址,来或者不来,你自己决定。”
凉至看着卡片上写的地址,那是历年他们聚会和跨年的地方,这几年的圣诞夜和元旦节,他们都会在那里一起度过。
想到这里,凉至轻叹了一口气,收下了卡片,沉思了片刻后,她问:“我想问一个问题,陆学长现在……还忘不了周医生吗?”
*
上海。
凉至没想过,三年后自己第一次主动踏进这个城市的领土,竟然是出于这样的目的。约见周晚笙的时候,她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是有目的性的而引起周晚笙的排斥或者反感,特地没有说任何的理由,只轻声对电话的那段说:“周医生,我们见个面吧。”
她选在了离医院很近的地方,听闻周晚笙的排班很紧,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为了不耽误她的时间,她选择了就近的餐厅。
“开门见山吧。”率先开口的是周晚笙,脱下了白大褂的她似乎不如那天在医院值班室时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