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与贾代善也是满脸怒容。
“什么?一百二十文到一百四十文?”贾代善说,“这些粮食的官价只在七十文上下啊!”
贾放不由得想起来当初来大观园帮他打井的那个打井匠。打井匠一早就预言了京里粮价会涨,说是所有身家恐怕都要填在粮食这个窟窿里的。
只是不晓得打井匠有没有料到,京里的粮价竟然比官价高了将近一倍。
而这背后粮价飞涨的原因,恐怕并不全是需求供给关系所决定的吧。
“官仓呢?难道官仓也不开仓放粮,平抑粮价吗?”四皇子愤怒地问道。
贾放却抓瞎了:他完全不晓得官仓的事。
贾代善却小声提醒四皇子:“四殿下,慎言。”
这席间除了一个皇子、一对国公父子、一个县令之外,还有其他人。
四皇子脸上立即隐去了愠色,平静地说:“无事,吃席!”
这大转折转的——贾放暗中揣测,估计官仓开仓放粮的事宜是由京中监国太子在管理。这才是四皇子突然变脸的原因。
但这皇室中人的养气功夫真是令贾放叹为观止。贾放感觉对方那脸上简直是罩上了一层川剧的面具,说变脸马上能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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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放第二日便从德安县离开,临去之前,他去四皇子处辞行。四皇子对他说:“德安……流民营,多多是按你……建言所建。”
这位皇子大约觉得实在说话说得不顺溜,低下了头,顿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望着贾放:“盼……盼你回京,也能,做……做一个救万人之人。”
贾放只觉得心头一震:救万人……
如果只是路边随手施舍一碗粥,舍几文钱,纵救,也只能救一人。
但是他规划的流民营,由父亲和四皇子这样执行力超强的人执行并建设成型,便一下子收容了十万流民。
所以此刻四皇子才会鼓励他——回京之后,也要多想办法,不止救一人,也要想办法,活天下生民。
于是贾放冲四皇子拱手行礼:“小民谨受四殿下教诲。”
而贾代善与儿子告别的时候则比较婆妈一点:“放儿,我安排了四名侍卫,护送你和你那个长随回京。”
四个侍卫?——贾放心想,需要这么紧张吗?他和赵成来德安县的时候可是安安稳稳的,什么情况都没遇上啊。
贾代善继续说:“你回去的时候,先向北到黄河边,然后折向东,从东路返回京城,进东门,也顺路看一看道上的情形。回京之后也知道怎样应对。”
贾放应下,带上赵成,还有老爹给自己安排的四个护卫,从德安县北门出发,一路北上,路过昨天到过的流民营。
他向流民营里张了一眼,只见昨天见过的土窠子上方真的多了一个用毛竹搭起的“人字形”帐篷,上面整整齐齐地遮着草席,看起来也有模有样的。
除此之外,其余的土窠子上,也正在搭起一座又一座四根毛竹搭建的帐篷支架。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在这里暂住的流民便都能找到遮风避雨的办法。
有些年纪小的流民子弟,已经拿上了自制的网兜,看样子是整装待发,准备去捕蝗虫去了。
会好起来的!——贾放在心里默念。
只要抱有希望,众人齐心协力,拧成一股劲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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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放和他的随从们,纵马向北,直抵黄河岸边之后,再折向东,绕了一个大弯,从东路回京。
刚开始还好,贾放一路上见到的流民,还没有他一路上遇上的零星蝗虫群来得多。
但越是靠近京城,那情形就越是不对。路上开始出现成群结队逃荒的流民,甚至路边开始出现倒毙的饿殍。
劫匪的数量明显增多,有些人看上去并不是劫匪,但是眼中泛着绿光,不断在旁人身上瞟来瞟去,并不管对方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他们一看见贾放,就像是狼看见了肉,虽然贾放身边有四个带刀侍卫,可是这些人的眼神却始终在贾放身上瞟来瞟去,瞟得贾放心里直发毛。
一路走来,连一向自诩大胆的赵成都慌了神,紧紧地跟在贾放身后,不敢有丝毫放松。贾放只听他在身后唉声叹气地问自己:“三爷……怎么东路和西路,差别这么大呢?”
贾放心想: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个时代信息传递没有那么迅捷。南下的两路流民之间相距只有百余里,消息却并不互通。
话说回来,东路的流民,如果这时听到消息,全部跑去西路,西路的流民营恐怕也会受到严重的冲击。
他带领着随从们继续向京师靠近,很快发现:地方官是否作为,对流民是否能得到救助也有巨大的影响。
贾放一路上路过三座县城,规模都与德安县相当。但是每一座县城都封锁了城门,不许流民进入。流民们无奈,只能继续南下,越来越靠近京师。
难道……坐镇京师监国的太子竟然会忽视流民这一潜在的不安定因素,竟然不想法子将这些受灾的人挡在京畿之外?
为什么不让人学四皇子的样子,在东面再建一个流民营呢?
再行十几里,贾放便发现,太子并没有忽视流民们向京师聚集的脚步。在入京的要道上,多出了由官军设置的重重关卡,检查身份路引。如不是在京中居住,或者有营生的,一概不许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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