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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任尔东西南北风
    ?第一卷风起飘萍
    “明儿,吃完到为父书房一趟。”张父吃得不多,放下碗筷朝张浩明淡淡的吩咐。
    众人见怪不怪,近三年来,父子俩沟通越来越频繁,这对大家来讲都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跟朝廷一样,一个家族要想兴旺发达传承下去,除了要族人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外,一个令人信服并且有能力的领头羊也是必不可少的关键因素,而族长就是扮演这样一个角色。
    张松夏弟兄三人,大哥张松荣现为波城县千户所正千户,世袭正五品武官官职,千所驻地莲塘,离县城有十几里路程。二哥张松奎负责家族生意打理,平常多在省城。之所以他能以三兄弟之末担任张氏族长,除了大明朝崇文抑武、重农抑商的大坏境有关外,也跟张松夏学识官位最高,处事客观公正不无关系。
    如今张浩明从小敦文儒雅,谦逊有礼,以15岁之龄高中童试案首,和长辈、兄弟间相处融洽,颇有乃父之风。兼之又是张氏家族现任族长嫡长子,自然成为下任族长的不二人选。
    听父亲如此说,张浩明匆匆忙忙把碗里的饭趴干净,急的另一桌的祖母罗氏大声叫道:“乖孙慢点,别噎着。”
    纵使两世为人,张浩明还是被祖母发自肺腑的关心感动得内心暖暖的。朝祖母拱手作辑行礼,张浩明便朝后厅父亲书房走去。
    张父正在书房闭目养神,眉头微皱,右手无意识的轻弹椅肩,仿佛在斟酌什么为难之事。
    “父亲,可是在忧虑那事?”张浩明走到父亲身旁看见他如此模样,轻声问道。
    张松夏缓缓睁开双眼,精瘦高大的身材从太师椅上站起,踱着方步低着头沉声说道,“明儿,树欲静而风不止,魏阉建生祠这件事恐怕为父压不住了。”
    张浩明点点头了然于心,说起来这件事情他还是始作俑者。
    天启六年(1626)六月,浙江巡抚潘汝桢在西湖首创为魏忠贤建生祠,海内争相望风献媚,督抚大臣如阎鸣泰、刘诏、李精白、姚宗文等,争相为魏忠贤颂德立祠,纷纷攘攘,唯恐不及。
    下及武夫、商贾小人。无赖之徒也都为他建祠。这些祠堂都建得极为工巧,他们侵占百姓田宅,砍伐坟地树木,谁也不敢控诉他们。并且还强迫百姓尊奉魏忠贤,入祠不拜者,都要处以死刑。而监生陆万龄甚至请求以魏忠贤配祭孔子,以魏忠贤的父亲配祭启圣公。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是它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不仅如此,东厂的缉捕人员四出横行,凡他们缉访过的地方,不管情况是虚是实民间偶有言语触犯了魏忠贤,便被捉拿杀戮,甚至被剥皮、割舌,被杀者不可胜数。人们路上相遇,只能以目传意,不敢言语。
    1627年初,当这股风潮席卷全国之时,建宁府也有人蠢蠢欲动,想替魏阉建造生祠。时值春节期间张松夏在家,张浩明建议父亲且徐徐观之,张父深以为然。遂用自身影响力,压下当地官府要求兴建魏阉生祠报告。
    可是有人地方就有江湖,何况乎官场。起先众人也确实存在观望之心,毕竟魏阉的名声不是太好。可是见这场风波有越演越烈之势,一些人便有了别样心思。
    波城的父母官王元年,万历22年进士,祖籍安海,郑森的同乡。资格比张父还老一些,可惜五年前的三年职考被吏部评为:平常,而张父则在政和县令上评为:称。并且上升到建宁府为同知,所以王元年一直被张父压住一头。
    波城县是建宁府最大的县,且是福建省粮仓,历届县令如果通过三年任职期限考核为称,则基本有机会上升到建宁府判官、同知位置,或者上调进入省府为官。原本比张父的政和县令更有优势,这也是一直以来他耿耿于怀的原因。
    而建造魏阉生祠属于可建可不建,毕竟这只是溜须拍马锦上添花的行为。可就像那句话说的,你送礼人家未必知道,可是你不送人家一定知道,太显眼了嘛!
    现在魏阉权倾天下,吏部、都察院都在其党羽的掌握中,如果六年再考因为这件事情被魏阉党员记恨在心,那么被评为平常甚至评为不称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王元年在观望一段时间之后,再也按捺不住那颗时刻火热焦灼的向上之心,毅然决然的再次提出民心所向,必须在波城县建立魏阉生祠的申请,而抱有这种心态的在建宁府也不乏其人。
    这件事情张浩明在建言之前就已经仔细考虑清楚利弊,此刻倒显得胸有成竹不惊不乱。
    “魏阉祸乱朝纲,残害忠良,大肆屠杀异己人士,罄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洗其罪恶!天下有识之士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魏阉此种做法必不长久。孩儿对这事的看法有上、中、下三策,供父亲大人参考抉择。”张浩明语气激烈,神情却非常沉稳。
    张浩明的上中下三策还没有说出来,张父就有种错觉,这那里是尚未及冠的小儿,分明是老于世故人情并且心机沉稳的有识之士啊!
    “孩儿的下策最为稳妥,父亲要做的只是放宽心态。从此不闻不问,让这些阿谀之辈任意施为。父亲您风轻云淡笑看宵小之辈上串下跳,权当看耍猴,倒也省心省力无忧无恼,父亲看如何?”张浩明面有得色居然调侃起老父。
    “没大没小,继续。”张父笑骂一句不以为意。长子的所作所为实在很难把他当孩子看待,所言皆是老成谋国,许多有识之士都未必看得如此清楚,他心甚喜。
    “中策就是继续坚持,特别是您老人家可以掌控的县市,这是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计策。孩儿细细分析,即使父亲您坚持抵制建生祠,魏阉党羽在明面上也拿您无可奈何,唯有施展阴谋手段构陷。那这其中就有一个过程,也就是时间问题,“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父亲只要保持立场和主张不变,您觉得阉党这样搞法能够长久吗?这样搞下去大明江山还有救吗?”张浩明以最后两句义正言辞掷地有声的反问结束对中策的论述。
    “好,非常好。明儿,这是你最近作的新诗吗?快点把整首念给为父听听,让为父赏鉴一二,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好的诗词了,题目叫什么?”张父双掌一拍,双目灼灼生辉大声叫好。
    只是明显跑题啊,这讲得是对付阉党计策,他倒是关心起儿子作的诗词起来,这不是本末倒置嘛!张父现在已经基本不会过问长子的功课,作为一府同知,县中教谕自然免不了向他汇报。几个儿子的功课他还是了如指掌的,只是长子的这首诗词明显是佳作啊!作为万历年间的进士,张父的鉴赏水平自然不低。
    正讲得慷慨激昂的张浩明被老父一席话差点栽倒在地,这都是哪跟哪啊!这都什么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鉴赏诗词,看来老头子心里早有策略啊!
    其实称呼张父为老头子是不客观的,张松夏21岁时高中万历23年进士,此时不过53岁而已,这在官场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更何况张父养尊处优,深谙养生之道,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正是风流倜傥大有所为的年纪。
    “这是孩儿闲暇之余偶尔得之的一首诗词,题目叫做《竹石》,请父亲雅正。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老父有所求,张浩明不能拒绝。只有无奈的把清代诗画家郑燮的诗词据为己有,脸不红心不跳的缓缓吟出全部诗词。这个心理素质不愧为后世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特种战士要求,果然是少有大志与众不同啊!
    “妙,妙啊!妙不可言!这是为父最近几年听到的最好一首寓意深刻的喻物诗。首二句说竹子扎根破岩中,基础牢固。次二句说任凭各方来的风猛刮,竹石受到多大的磨折击打,它们仍然坚定强劲。我儿在赞美竹石的这种坚定顽强精神中,隐寓了自己风骨的强劲,真有大家风范,不输前人啊!”张父乐不可支,瞬间兴高采烈的作出点评,并且点评非常精辟到位,入木三分。果然不愧为万历年间正牌进士出身,这才学真是杠杠的。
    “父亲过奖,孩儿惭愧,当不得如此赞誉。”张浩明欲哭无泪,唯有惭愧以待。只不过他这个惭愧是因为自谦呢还是因为剽窃后人诗句,我们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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