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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去。
    可他这样迎面跑来的画面也略惊悚,景昀恨不得按住他揍一顿,又恨自己现在身板太弱,手又受伤,很可能护不住他。
    他啧地一声,拼着废了手腕的风险用马鞭一把缠住了亓笙。
    然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在两匹马错身而过的同时一拉――他微微往侧边倾斜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将亓笙拉到了自己怀里。
    亓笙差点掉下去,手忙脚乱抱住了马脖子。
    那匹冲进林子的马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一来一去两头狼已经趁机会靠近过来,景昀甚至听到了附近有狼群接近的声音。
    亓笙吓得一抖,“有有有狼啊提摩!”
    “我知道!”景昀脸色惨白,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滴下来。他将亓笙的脑袋往下按了按,示意对方抱紧,又将马鞭嗖地一下打到了差点扑到自己脚踝上的狼身上。
    对方哀嚎一声,另一头狼紧跟着从相反的方向扑了上来。
    景昀来不及回援,小腿被狠狠抓了一把。
    裤子撕扯下来,连带还有一层皮肉。
    狼爪子不是家中养的大黄,无论如何打闹也万万不会伤了主人,这一下景昀身体一抖,只觉一阵钻心剧痛,差点就失去意识。
    亓笙低着头,正好看到这一幕,见那血染红了马毛,又顺着一路滴答砸在泥地面上,顿时失了音,连哭也忘记了。
    景昀颤抖着拥着他,马儿跑上山路,被甩下的狼焦躁地转了一圈,眼看猎物逃了,不甘心地嚎了一嗓子。
    山路狭窄不宜追逐,倒成了救命之途。
    景昀松了口气,不敢低头去看伤口,一路骑着马头也不回跑过了山路,钻进了林中。
    “你怎么跟来了?”景昀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为了转移注意力,在看见族人之前他不敢掉以轻心,只好跟亓笙说话。
    亓笙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翼翼地回答:“阿妈……商量事情,族长心情不好,发了脾气,我我,我想去找你……你说去摘果子呜……呜唔呜呜……提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提摩呜呜……”
    到底是个小孩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他又害怕又惊恐,害怕阿妈揍自己屁股,害怕族长对自己发火,更害怕提摩从此不理他了。
    提摩受了伤,好可怕的伤,都是自己害的。
    景昀叹口气,对他颠来倒去的解释无可奈何,手掌轻拍算是安抚,嘴里道:“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了呜呜……”
    亓笙哭得打嗝,景昀嘴里道:“好了好了,不哭。”
    眼前却更加迷蒙起来,伤口好像麻痹了,有些没了知觉。他试探着动了动腿,不确定自己还踩没踩着马镫,低头正要看一眼,就觉眼前一黑。
    “提摩!!”
    “景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亓笙的哭叫,一个是……
    景昀来不及想就摔下了马背,彻底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称呼,提摩(a)是族长赐名,所以大家都这样称呼他以示尊敬,身为族长的龙翎则可以直接呼他的名字。
    ☆、第六章 初吻
    景昀自认性格并不懦弱,不如说反而是很会来事的类型。大概是自小脾气倔强又不服输,做什么都喜欢高人一头的缘故,他不易示弱,虽身为祭师后人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好好过完一辈子,偏偏就是不安分,族内的少年们学什么他也学什么,别人不学的他三更半夜挑灯夜读也要学。
    这样的性格说好,好像一辈子过得太累;说不好,却又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他在龙翎眼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也造就了他后来在族内的威望远远高于自己的父亲和先辈。
    撇开两百年前传说中的祭师不提,打从两百年后能为龙族分忧解难,做出成绩的人用五根手指头就数得出来。这么巧,景昀就是其中一个。
    上一世他的命运终结在二十七岁,正直大好年华却已是除龙翎外整个龙族的主心骨。
    这也是为什么龙翎如此放心让他镇守族内,当然这里头也存着私心,不想让他踏入外面的危险之中。其实按照景昀的性子,龙翎说不行,他一定会反着来,越不让他离开,他越是要逃。可那时候已是龙族的生死存亡关头,虎族和狼族联手,龙翎已是疲惫不堪,景昀就算再多微词,除了为他护住族人,再无别的办法可施。
    待在族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直到龙翎在前线大败的消息传来,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城内的族人转移进深山,自己则骑马连夜冲向了最不该去的地方。
    什么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寻找机会振兴龙族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该去的地方只有那个人的身边,他们喝过交杯酒,他们发过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赶往前线的半路上他遇到许多正同样赶路的虎族和狼族的人,他受过伤,也差点丢了命,无论前途再艰险,他也没泄过一口气,没做过认输的打算。
    他甚至没去想过任何可能发生的不幸,或许是不敢想,又或许根本不愿意相信龙翎会发生意外。
    结果还没抵达目的地,他就遇到了一小队狼狈不堪的人马,正护送龙翎从前线撤退。
    撤退进龙族城内也毫无意义了,他们损失了大量的人马,被虎族和狼族攻下城池不过早晚而已。
    转移进深山的族人只剩老弱妇孺,龙翎一声不吭,眼眶却是通红。他的手心是被自己狠狠掐出的血印,可他什么也说不了,说抱歉吗?这样的屈辱就算是咬碎牙龈他也说不出口。
    那并不是碍着他族长的面子,而是他低了这个头,龙族就真的彻彻底底的输了。
    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他也必须高昂头颅。景昀心疼他,却无可奈何,连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是抱了他一整夜。
    两人在疲惫不堪里相拥却无法入睡,翌日天不亮便继续启程往回赶,半途却被虎族的人马追上。龙翎他们的马已经太累了,昼夜不停地赶路早就超出了负荷。
    为争取龙翎离开的时间,护着他们的人马一个一个的消失,景昀不敢去想他们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身为龙族之人,大概龙翎也不敢去想。
    两人对目的地的执念只是一味地不想让同伴白白牺牲,可终归无论是他们的身体还是坐骑都再承受不起,先是龙翎的马暴毙,两人换成同骑很快就被敌人追赶上了。
    就算是挨千刀万剐之苦,景昀也相信自己不会哼一声。
    可对象换成是龙翎,哪怕只是他稍一蹙眉,景昀也似万箭穿心般难以忍受。
    落下悬崖的那一刻,景昀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听从了对方的意思,留在了族内。
    这个笨蛋……这个傻子……为何就是不能让自己省心呢?
    “昀……景昀……?”
    “……”景昀躺在马车里,风从窗口挤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张小小的脸上表情痛苦,似在做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恶梦,冷汗几次打湿了额头,景昀的阿妈为他小心擦去,不一会儿就又浸出汗来。
    龙翎有些气急败坏,“不是说喝下去就好了吗?!”
    随行的大夫苦了一张脸,“族长,那山谷小道咱们老一辈的都清楚,毒花毒叶到处都是,一旦起大风,很容易迷了眼。平日少呼吸一些也是无妨,可提摩受了重伤,毒粉一路粘附到血肉里,这……这不好办啊。”
    亓笙被他阿妈提在手里,女人闻言脸色煞白,忍无可忍,又狠狠揍了自家儿子的屁股墩儿。亓笙已经哭得嗓子沙哑了,屁股被揍得一片青紫,却是半点不敢反抗挣扎。
    龙翎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线,看着景昀偶尔晃晃脑袋,嘴里咕哝着什么,他又转头狠狠瞪着老大夫,“若是景昀出了什么差错,你也别想好过!”
    大夫欲哭无泪,“这药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只是提摩原本就受了手伤,这一加重大概引起了低烧,再加上毒粉和失血过多,这这……族长啊,就算是神医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让他痊愈啊。”
    长老皱眉,在一边摸了摸胡须,“族长,让谷大夫花点时间就好,景昀既是祭师后人,自有先祖保佑,不会有事的。”
    景昀的阿妈顿时全身僵硬了一下,连亓笙的阿妈也看不下去,转眼看了长老一眼,又去看自己的丈夫。
    亓笙的阿爸是龙翎的贴身护卫之一,接收到妻子的示意转头对龙翎道:“族长,先回去吃饭吧,给谷大夫一点时间。”
    已到了傍晚,众人听亓笙哭哭啼啼说完经过知道暂时哪条路都走不了了。具体怎么办,还得看族长的意思,只是族长一直耗在景昀的马车里,甚至连准备好的简单饭食也不打算吃。
    长老对意气用事的龙翎不满意是自然的,亓笙的阿爸想要将族长劝开,只有这样,长老才不会逗留在马车旁,也就不会说一些让景家人心寒的话了。
    “……”景昀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微微卷缩起来,拉住了阿妈的袖口。
    女人顿时紧张起来,叫喊着谷大夫来看看。
    谷大夫赶紧跑上来搭脉,龙翎紧张地看着,片刻,谷大夫松了口气,“药效起作用了。”
    景昀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前世和今世搅浑到一起,一时半刻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但长老和几人的对话他却是听到了,脑子反应变得有些迟钝,却是慢吞吞地消化完了话中意思。
    总归自己死活也是不重要的,这也难怪,回想上一世自己还未被发现能使火曜石发光之前,族人对自己的态度向来感觉是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就好像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他花了很多时间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他只能在祭祀活动上穿着一套古老长袍做法祭的阿爸不同,他能文能武,打猎也未输给过同龄人,渐渐地族里的人才对他有了改观。
    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可火曜石一发光,就将他所有的努力都推翻了。现在想想,性子如此倔强不愿低头的自己,其实只是害怕别人的否定,所以用尽了全力要让自己活得比谁都漂亮,站得比谁都高,高到足够自己听不到别人的议论,也就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世景昀反倒是淡定了,或许在生死线上走一遭真的能另人的想法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现在只要龙翎平安一世,至于其他人如何看待他,就好像亓笙秃了一块的头皮――跟他没有一根毛的关系了。
    想通这一点,比起伤心难过,景昀更想好好睡一觉。于是他很快又迷迷糊糊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直到翌日朝阳升起,龙翎骑着马来他的马车前探视,他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往外瞄,道:“山路那头有狼。”
    “……”龙翎坐在车辕边脸色古怪地看他,“已经听亓笙说了。”
    “他知道个屁。”景昀道:“不是他看到的那三头,有野狼群。”
    龙翎皱眉,“怎么会有狼群?”
    “不知道。”景昀盯着车顶看,“我估计是谁抓了头狼,否则不可能将狼群整个搬过来。”
    “你的血流了一路,它们竟然没追过来袭击我们。”龙翎道:“头狼可能就在林子那一带,它们不敢走远。”
    景昀点头,“怎么办?”
    龙翎摸了摸腰上匕首,“要么找到头狼给放回去,要么爬山。”
    他扭头看向阻拦在眼前的大山,根本找不到路上去,真要选这条路马车只能丢下了。或许他们能爬过去,但回程的时间恐怕就要翻倍,身上的干粮也就不够了。
    真是头疼。
    景昀闭上眼,感觉小腿处的伤口凉飕飕地,大概是药物的作用,还稍微有点麻痹之感。
    他想了一会儿,实在回忆不起八岁的年纪自己在哪儿打架撒尿,再往后想想,手骨脱臼那一回虽然抓到了细作,却没有经历这么一档子事情。
    所以有些事重来一次,也会有所改变吗?
    景昀叹了口气,龙翎瞪他,“小小年纪叹气,老得快。”
    景昀心说:老子不知道比你大了多少。
    龙翎又道:“我还是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这话他之前也说过,不过两人年纪都不大,很多细节也不会往心里去。不过这一次龙翎又对景昀刮目相看了一下,虽说提摩这名字是无泪之石的意思,可景昀也未免太“坚硬”了一点。
    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就算在昏迷中他也因疼痛而痉挛着,却是半声没有吭。
    现在醒过来,不是叫疼也不喊阿妈不喊大夫,更没提饿字,开口便说“前面有狼”。
    这对于一个八岁年纪的孩子来说,真的正常吗?
    龙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他忍不住凑近过来打量景昀。
    景昀的脸色很白,因为失血过多嘴唇也没有颜色,有点泛灰。眼睛倒是很有神的,黑漆漆的,倒映着少年龙翎清隽的脸。
    景昀看着他,心说:这小子以前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啊,这唇红齿白的样子真让人疼,那些长老也真狠得下心天天督促他这样那样,还不准随意说笑。
    要是自己,不知道得把他宠成什么样去。
    可再想想几年后,这张脸长开了就越发有股戾气狠劲,眉宇间总是皱着所以有一点淡淡的皱痕,气势上更是能用“族长来了的故事”来对付晚上不睡觉瞎捣蛋的孩童,让人不得不感慨岁月这种东西……真是无常。
    两人都在各自想着心思,自然也就没发现彼此距离越来越近。龙翎一手撑在景昀耳边,心道:这人以前嘴巴也是不饶人的,不管说什么他都能想法子堵你,现在看着倒是安静了好些,性格似乎也不如以前那么争强好胜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转性了?可是为什么?
    龙翎想不明白,景昀还在神游,这时候马车帘子突然被从外头掀开。
    “提摩……啊!”
    一眼看到车里还有一人,而且那人还是族长,而且族长还还还还还……
    亓笙一下慌了,却是忍住了怯懦大叫一声:“不要欺负提摩!都是我的错!”
    龙翎:“……”
    他哪一点看起来是要欺负人的样子?
    景昀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他下意识要往后躲,一动却牵扯到伤口,龙翎条件反射去拉他,却没料到景昀一弹又回来了,两人距离顿时为零。
    “!!!”
    “……”
    贴到一起的嘴唇还带着淡淡草药味,景昀的唇有些干,龙翎眉头皱了皱。
    亓笙呆呆地看着,张着嘴,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龙翎淡定地往后退开,淡定地说:“多喝点水,让亓笙给你端早饭来。”
    景昀也淡定地看着他,淡定地“哦”了一声。
    龙翎便从马车里退了出去,站在马车下,单手理了理衣襟。
    “还愣着做什么,去给你提摩哥端早饭。”
    亓笙哦了一声,颠儿颠儿跑了。
    龙翎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帘阻碍了少年略带迷茫和困惑的视线。
    景昀则脸上烧得慌,抿着嘴角努力让自己冷静。这么大个人了,对一个小屁孩儿的吻激动个什么鬼?
    ☆、第七章 救援
    景昀暂时成了伤残人士,因为脚无法移动,只能靠在车窗边通过亓笙的转述来获得消息。
    “族长很生气,他皱起眉说‘我们的干粮不够’,意长老就说可以在周围先捕一些猎物,带在路上吃,族长又说‘我们带着女人和孩子,不适合翻山越岭’,弦长老就说龙族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战士,没有什么可怕的,族长又说……呃……”
    亓笙歪了个脑袋想了半天,还使劲将脸拧巴拧巴,想要做成龙翎的表情模样,可表情勉强到位了,词却没能想起来,顿时有些着急,“族长就……族长……”
    景昀大半注意其实都被他丰富的表情吸引过去了,反而没怎么听他在说什么,此时见他着急笑道:“不急,说说大概意思吧。”
    “大概,大概就是长老不同意走山路,族长一定要抓狼。”亓笙说完,觉得哪里不对,抓了抓没毛的后脑勺,呆呆地啊一声,“错了,是长老要走山路,族长想抓狼。”
    “抓头狼?”
    “恩。”
    景昀闭起眼睛靠在车窗边,沉思了一会儿,“走山路我们吃亏。”
    抓猎物容易,可眼下还未过白露,天气还很燥热,带在身上的死物不仅容易腐烂坏掉,腐烂的食物还容易引来食腐动物。
    众所周知食腐动物通常是群居的,一旦正面交锋有麻烦的就是他们一群老老少少了。
    亓笙没怎么想其中缘由,只觉得景昀面色凝重,看得他也不由担忧起来,问:“所以我们不能翻山吗?”
    “除非迫不得已。”景昀睁开眼睛,目光望向冰冷的山峰道:“抓头狼是个办法,只要将头狼带出树林,狼群会离开的。”
    只是带头狼离开的那一位,恐怕会很危险。
    他的目光又扫向山路上站着的年轻男女们,他们各自或站或坐,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女人脸上都带着不安,年轻小伙子们倒是一个个摩拳擦掌,看上去兴致勃勃。
    年少轻狂,真是好啊……
    景昀带着一张稚气的脸,心里却满是成年人的感慨,这表情委实和他的年纪不相符,看得亓笙心惊胆战,总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提摩最近都不太对头,好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
    这么想着,他一把将腰上挂的布偶娃娃拽进怀里抱着,小心翼翼道:“提摩?你又不对劲了吗?”
    景昀失笑,还没来得及逗他两句,就见那头坐着的几个年轻人站了起来。
    前面的大马车里,龙翎和三个长老走了出来。龙族一共五位长老,在族内身份特殊,是除族长以外最有地位之人,深受族人敬重。但传闻两百年前,长老的地位还要排在祭师下头,只是眼下境况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
    五位长老的姓氏也很是有趣,从第一位到第五位依次排下,姓氏可连读为“弦歌知雅意”。
    据说在几百年前龙族的古老用语里,这几个字的发音并不是这样,至于中途有什么变化又出了什么典故,后辈也不得而知了。
    这一次跟随众人出门的分别是弦长老,知长老和意长老。他们的名字虽可连读,但与姓氏排列无关,他们五位的身份是平起平坐的,并没有等级之分。
    弦长老年纪最大,理所当然其他四人对他更为尊重,而知长老则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虽也是一头白发,面上褶子却远没有其他人多,精神头也很充足。
    意长老则比较嗦,他心思细,对很多事习惯斤斤计较,最不好说话的人便是他。
    之前景昀以为自己死了,一睁眼却回到了八岁年纪,抱住龙翎不放手时呵斥他的人便是意长老。
    亓笙跳下马车,站到车窗下和景昀一起朝龙翎那边看。
    龙翎正说着什么,眉头皱着,小小年纪已能摆出上位者的威势,只是旁边围着的三个老头显然不好相与,龙翎说一句,他们就能七嘴八舌的说出十句二十句。
    景昀远远看着少年恼火的面容又无从反驳的表情,心里疼得紧,却奈何无法为他辩护一句。
    他们年纪还太小了,尤其龙翎背负着长老们的寄托,而这群老古董又将许多事过度看重和保护,造成龙翎在幼年时期几乎失去自己决断的权利。
    景昀记得这一现象基本维持到龙翎大婚之后,过了十六岁年纪,长老们才逐渐对他的决定不再插手。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后来的龙翎对权利的把握和算计远远超出了长老们的预期,这才将他们压制了下来。
    况且这群老古董也活不了多久了,虽然景昀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熟悉之人的生死离别,可他们年纪大了,尤其弦长老和意长老,哪怕他们什么也不做,能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知道,龙翎虽然对他们偶有不满,但失去他们时,龙翎还是十分难过的。
    在龙翎早早失去双亲的人生中,这五位长老在他幼年时期占据的位置不可谓不重,甚至与真正的亲人也并无差别。
    景昀心里叹气,抬手揉了揉额角。
    亓笙仰起头看他,“提摩?”
    “恩。”景昀放下手,再睁开眼时,目光里光华流转,仿佛身体里真的居住着另一人的灵魂,沉稳而又安静。
    他轻轻道:“去请族长和长老们过来一趟。”
    亓笙张大嘴,“我?”
    “不然还有谁呢?”
    亓笙有些怯懦,脚步在泥土里踩出无数个小脚印,好半天才扭捏道:“族、族长会打我吗?”
    “不会的。”
    “长老们呢?”亓笙粉色的嘴唇张合了一个很小的幅度,声音几乎压在嗓子眼里,“他们……在谈重要的事情。”
    那表情好似责怪景昀不懂事似的。
    景昀笑着看他,“他们不会怪你的,你去说关于狼和山的事,我有话对他们说。”
    亓笙盯着景昀看了一会儿,似乎想等他反悔,可惜没等到,只好拖拉着脚步小心翼翼往前头走去。
    对其他人来说,早就没了任何能力的祭师在族内的贡献是非常非常小,甚至是无用的。这话景昀若是对其他人说,但凡能思考的人压根就不会搭理他,但在小亓笙的眼里,提摩是下一任的祭师,是好兄弟,是好哥哥,他还有族长赐的名字。
    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尚不懂事的亓笙发自内心的崇拜他,所以对于他的吩咐,亓笙是无论如何不敢违抗的。
    眼看小孩儿迈着猫步走到龙翎身边,他一手狠狠拧着布偶兔子的脑袋,一手小心翼翼扯了扯龙翎的衣袖。
    众人的注意力刹那被他吸引了。
    亓笙登时吓得要尿裤子,又见自己阿爸也跟着瞪向自己,双腿都发起抖来,却是很有骨气地将景昀的话传达完毕了。
    龙翎一愣,朝景昀的马车看去。
    景昀正靠在窗边,两人目光相对,景昀朝他挥了挥手。
    长老们对景昀不太恭敬的模样不满,弦长老皱眉,“他一个小孩子,捣什么乱?”
    意长老也朝亓笙道:“让他只管好好养伤。”
    亓笙吓得僵硬点头,连滚带爬往回跑,正准备跟提摩哭一下鼻子嚎一嗓子“你说他们不会生气,明明就生气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嚎,一只手却提住了他的衣领。
    龙翎拎着他朝景昀的马车走去,淡然道:“话不是这么说的,长老们不是一直教导我要惜才,不可武断吗?景昀可是单枪匹马从狼群里逃回来,一身伤还救下了阿笙,这么算起来,他也算是我龙族的小英雄了。”
    三位长老顿时被噎住,又听龙翎道:“景昀今年才八岁,成年人遇到狼群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这样你们还当他只是一个孩子吗?”
    “哈哈哈哈哈。”知长老开口大笑,看了看有些尴尬的两位老伙计,道:“族长说得对,就算是孩子又如何?提摩的表现值得称赞。”
    弦长老没说话,捋了捋胡须,目送龙翎走到马车窗边。
    意长老和知长老则是跟了上去,其他人也好奇看着。
    龙翎站在车窗边看他,“你想说什么?”
    景昀脑子里猛然撞进之前二人意外亲吻的画面,手指不自然地在窗框上抠了两下,道:“现在翻山于我们不利。”
    他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又装作无意似的一次次用眼角余光扫过龙翎表情。
    龙翎听得很认真,他背着手,眉头时不时皱起。
    景昀又觉欣慰又觉不满,心说:果然是小屁孩,对亲吻恐怕没什么概念,自己这么在意不是比小孩子还不如了么?
    一时间手指在窗框上叩地一下轻响,龙翎抬起眼,见景昀一阵呲牙咧嘴的表情。
    “怎么了?”
    “……”景昀摆手,将不小心用力过度抠痛的手指收起来,继续道:“比起浪费时间又容易陷自己于不利中,抓头狼反倒快捷一些。”
    也更有把握一些。
    意长老有些意外地看他,“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想得还挺多。”
    知长老也道:“你说得不无道理,但提摩,你有没有想过应该派谁去找那只头狼呢?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恐怕半路上就得遇到你所说的狼群,就算是万幸找到了,将它带走也是一件极度危险之事。”
    景昀没回答,他当然想到这一点了。只是去找狼的人难选,翻山越岭却也不见得安全。
    根本就是前有狼后有虎的抉择。
    龙翎慢慢开口,“我一直没想明白。”他抬眸缓缓扫视了一圈众人,“虎族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儿?”
    说是埋伏,狼群也不会绕山路追来。他们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也没见有其他的陷阱存在。
    这是打算就这么放着他们不管?可意义在哪里?
    景昀接话,“我觉得是拖延时间。”
    龙翎点头,“这是唯一的可能。”
    他又多看了景昀一眼,语气古怪地道:“提摩,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八岁,倒像是十八岁。”
    这小子遇事太过冷静了,说话有条不紊,思路清晰。他们这里两个老的,两个少的,还加一个完全在状况外的亓笙。
    除了亓笙像个孩子,其余几人站在一起说了这半天,竟是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他自己就算了,自从失去双亲后他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没有谁会毫无条件地站在前面为自己挡风遮雨了,他也没有时间跟谁撒娇抱怨。责任、全族的性命,生活都推着他急速地成长,加上长老们的鞭策,他早已脱离了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心性,思维方式已经很是靠近成年人。
    可提摩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这个问题,可他就是想不明白。还记得这趟狩猎之旅出发之前,他还因为给亓笙剃了个凸毛脑袋而惹得众人哭笑不得,这一路走来他更是前后左右跑得不亦乐乎,抓兔子要抢在别人前头,生火架锅要抢在别人前头,连打水也跑得比谁都快。
    亓笙跟在他后头,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才是孩童该有的模样。景昀虽因为想给祭师家族增光,这些年来也很是忍得,心智也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一些,却绝对没有成熟到这般样子。
    知长老看了看两人沉默的气氛,伸手捋了捋胡须,“提摩懂得为全族人考虑是好事,这才有祭师的样子。”
    意长老倒是没在意这个,只当两个半大孩子随口说闹。他的心思还放在其他地方,犹豫半天道:“不如派君见去……”
    话没说完,人群里就挤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兴致勃勃道:“我去我去!”
    少年身旁的姑娘顿时白了脸色,伸手拉住他胳膊,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眸光里带着一些渴求的神色,看向龙翎。
    龙翎皱眉,还未开口,景昀已道:“不行。”
    少年一愣,其他人也是一愣。
    “为什么?”
    “君见跑得快,但狼群懂得分工合作,你跑得越快反而对自己越不利。除非你能连续奔跑两天两夜不休息。”
    君见:“……”那大概就不是人了吧。
    景昀心里叹气,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好开口。他不知道如何适当地运用自己现在的年纪和身体,话说得太软了,人家当他是孩子可能左耳进右耳出,拿他的话不当回事。
    可话说得太过……
    就好像现在,他也知道自己严肃过头了,可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几人正商量着,前方塌陷的路段那头却传来众多马蹄声。
    轰隆隆的声音像雷云从天边压过来,龙翎立时绷紧了神经,抬眼看向山石那头。
    其他人也跟着后退,还以为是虎族的埋伏终于到了。
    却听那头在短暂的喧闹后,有人大声道:“族长?!族长你们在那边吗?”
    景昀一愣,龙翎也一愣。
    景昀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阿爸?
    马车边,景昀的阿妈露出惊喜的笑容,若不是有龙翎和长老们在场,她可能已经呼唤起来了。
    龙翎往前走了几步,大喝一声道:“龙族族长龙翎在此!”
    那头立时传来兴奋的欢呼,又听景冥道:“太好了!族长可好?族人们可好?有谁受伤吗?”
    龙翎不再扯着嗓门回答,侧头看了景昀的阿妈一眼。
    女人得了指令,立刻往前跑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喝道:“所有人都很好!”
    那头人似乎也松了口气,不一会儿就有搬动石头的声音响起。
    景冥道:“还请族长多等一会儿,搬开这些石头需要花些时间。”
    龙翎嗯了一声,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到。所有人此时都是松了口气,各自在路边坐下来,一阵安静过后,才逐渐有人轻松地聊起话来。
    长老们也退回马车上暂做休息了。
    龙翎直接爬上景昀的马车,将亓笙丢到他阿妈那儿去。两人挤在不大的马车里,景昀靠在车窗边,眉头却没有因及时赶来的救援而松开。
    龙翎似乎故意试探他,问:“你怎么看?”
    景昀转头看他一眼,见他眸子里带着审视和打量,想了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