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变了,眼里毫无波澜,什么都能藏起来了。
他说:“妈妈身体还好吗?”
其实这句妈妈她不想听。
她不想听了。
他总是这样,柔和的语气,关怀的语言,设身处地站在别人立场讲话,连说起她的妈妈都是直接如她一般喊妈妈都不是喊阿姨。原来她心动于这些细节,现在只觉得讽刺。
“挺好的。没什么病痛,每天上上班备备课,蛮好的。”
“那就好,我在旧金山还老担心。”
“没事,没什么可担心的。”
“刚刚你那些话讲得蛮好的,工作上的,三观上的。说得不错,我很支持。”
“顾总谬赞,我也不过是情绪上头了讲话有点私人情绪有点冲,还好也不是嘉祯的人,没那么担心未来职业罢了。”
“张嘉茂要你来的?”
“差不多。”
“哦,那挺好,你事业上和他关系蛮好了。”
“还行。”
“你工作室要立新项了,发展还不错?”
“勉强温饱。”
“倒也不用那么妄自菲薄。”
墙边的冷风机一直在簌簌发着响,在他们你来我往的言语中。
他单手顶开笔盖,又摁上,重复如此。
“你和施星晖关系挺好。”
“还行。”
“交往了?”
“算是。”
那笔忽然有点墨溢出来,沾了指尖。他盯着。
算是。是又或不是。
也是,相亲等同于人生半路认识,其实大家交心没那么快,这种方式认识的关系一般前期确实是这样。
他说:“蛮好的。”
那边,Lily有点事要找温知予了,等她和顾谈隽说话等了半天,可实在有点急得喊她去,就过去了。
和顾谈隽眼神触碰打了个招呼,才过去小声和温知予说:“那边有点事要大家商议,你得来一下。”
温知予说:“好。”
她又和他说:“有点事。”
顾谈隽嗯了声:“去忙。”
温知予和人走了,他倚在那儿,还是看着她的背影。职业装裙边随着她步伐微微摇曳,她身形依然纤瘦,也不知道这姑娘这半年到底有没有在吃饭,好像逼着自己饿似的。
手里正玩的笔也忽的没了趣。
他直起身,上楼,那块很快又安静得只剩冷风机的声。
下午五点时他们才走。
办公室员工们已经在拆墙上的气球和装饰,下午茶时间很快,大家也各自在闲聊家常和忙碌里收拾东西等待五点半的下班时间。
落霞点缀天际,夏季天晚得很慢。
坐在朋友车里,顾谈隽却无那会儿那般健谈。
朋友问:“那个叫温知予的,你认识?”
他嗯了声。
“是,认识。”
“朋友啊?”
顾谈隽看着面前林立的一栋栋办公大楼,从里边鱼贯而出的办公族,大家来来往往,拎着公文包各自赶往地铁站、公交站。这是这座城繁华的一面,也是他们年轻的一面。
可顾谈隽却忽然想到了去年这时候的温知予。
那时候的她,同样年轻活力,同样不知疲倦。
她坐在他车里,新奇又紧张,跟他去吃饭时问:“顾总,我等会儿说什么好?”
他说:“场面话,该说说,不想说就不说。”
她哦了声。
又说她忐忑,怕说错话。
他那时想,这姑娘怎么总这样呢。妄自菲薄,做一件事前总会习惯性担心自己做不好或怎样,她要人鼓励了才有勇气和自信往前走,但其实,她很好。
该说的话她还是会讲,直到今天也是。
看她刚刚心平气和接他的一句句不就挺好么。
顾谈隽往后靠,盯着前边的路:“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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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温知予回想那天见面。
像会议后总结复盘,老想自己哪里有没有发挥好,有没有哪句没呛好。有些话,她就是故意说的,她确实逞强,可总比胆怯好。
那天下午是施星晖去接她的。
她知道他应该很忙,但也时常说自己有空就去接她。
那天回去路上晚霞很明艳,温知予拿手机拍了张照发到姐妹群。
她们都惊叹:[这么好看啊,我朋友圈也都在发,晚霞刷屏了。]
姚卉在群里看到她,跟她私聊。
姚卉:[忙得怎么样了?]
温知予:[还行,过去还出了个风头,想想挺糗的。但当时挺爽的,具体你可以问他们的Lily。]
姚卉:[我都知道,你飒死了,帮一个实习生出头了是吧?还是你牛,要他们内部人,那回头你职业规划也完了。]
温知予知道,到底怎么说还是该圆滑,职场上那么雷厉风行的不好。
姚卉又说:[不过没事,做就做了,咋的,我原来上班就是这样,有的领导啊就是欠,就是该骂。]
温知予看笑了:[也就你能这么无条件支持我做的事了。]
姚卉:[嘿嘿,有什么。]
温知予:[回去我还要写个文档总结发张总,下周谈完外商还要去嘉祯谈这件事,好忙。]
姚卉:[忙完了休息下,过几天我们去喝下午茶。]
温知予:[好。]
周五下班,她妈给她发消息,说约了施星晖来家里吃饭,人已经在路上了。
这消息杀了温知予个措手不及。
她妈总这样,先斩后奏风风火火,做什么也不告诉她,温知予时常为这点困扰又无可奈何。
施星晖直接来了她们工作室接她,手里拎着一些特产,还分发了些给当时在的工作室同事:“我妈妈让带的,说你们应该没尝过,就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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