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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静女其娈 三
    阿浪、昆生、西川五虎等抬眼一望,乔掌柜从客栈外迎来四男两女,都只二十岁左右,风尘仆仆的,看来是急着赶路所致。乔掌柜吩咐店小二准备饭菜,一面带六人坐到一处桌旁,就在阿浪等十步之内。

    这六人一一落座,对乔掌柜甚是感激,话语中也无失尊敬之意。这乔掌柜素来光明磊落,凡事无不可对人言,今下更无隐瞒,便没把六人带到厢房去。

    店小二不时上菜,先端来六杯清茶,教六人润喉解渴。乔掌柜合声细语:“你们到了老夫这里,只管好生休息,吃饱喝足了再将详情告诉老夫。”六人中有两对男女衣饰穿着大致相同,想必出自一处,其余两个男子或是长袍,或是曡绣,看似来自四家。

    六人纷纷饮了几口茶,相互看了看,遂由一名穿粉裙的少女带头,一齐起身,朝乔掌柜作揖道:“乔大侠,您这次定要替我们主持公道,也要为武林伸张正义!”阿浪与昆生等自问:“乔大侠?武林中可曾有一位乔大侠么?”

    西川五虎各自回想。须臾,乔掌柜回道:“你们各自的师父全是老夫的八拜之交,你们便算是老夫的世侄,凡事切勿客气,先坐下再说。”六人坐下,乔掌柜指着桌上的菜食,说道:“你们先吃些东西,这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实在累得够碜!你们的师父日前飞鸽传书来,说要叫你们一齐到梨花镇请老夫出面,几位老哥哥信中均是慷慨陈词,泪迹阑干。老夫料知事情端的重大,即使已在这梨花镇经营客栈数年,几个老哥哥早年都待老夫不薄,老夫说甚么也不能袖手旁观!”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竟两眼含泪,敬道:“恩师常说乔大侠是侠士仁翁,今日一见,实无虚言……”乔掌柜道:“甚么侠士仁翁,老夫淡出武林多年,哪里值得武林同道这般错爱?你们还是好生吃吧!吃完了就告诉老夫事情原委,老夫到梨花镇为的是能安度晚年,能让路过的武林朋友有地方歇脚,倒乐得自在。甚么大侠大侠的,愧不敢当,你们就唤老夫为乔掌柜!”一个俊俏的男子最先吃饱,歇得片刻,即道:“那人打败了家师及几位师叔,武林中人比武较量,胜负自然无伤大雅,只是……只是他却削了几位老人家的一根手指……”其余五个倍觉痛楚,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泪眼欲滴!阿浪听到此处,知道是这六人的师父们同遭非遇,连夜赶路,正是来求救于乔掌柜的。那削人手指的做法一瞬使得听者忿忿,闻者不平。昆生合十自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但愿他们早日康复,少受些无妄之灾!”

    乔掌柜听那英俊年少诉及其师际遇,双眉怒锁,颤颤道:“几位老哥哥都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竟然相继遭此毒手!老夫自当为他们讨回公道!”

    西川五虎低声互传:“要是我兄弟有机会襄助这乔掌柜,只当为武林公义略尽绵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削人手指,形同欺人父母!”阿浪与众人怆然喝得一口酒,便高声道:“在下浑身是胆,希望也能出一份力。”西川五虎瞧着阿浪的身形气度,均是点头看好。

    过不多时,那六人陆陆续续吃饱歇足。个个饮些饭后清茶,情绪稍稳定些许。一个精壮少年说道:“乔掌柜,晚辈是桐木庄的靳超……”分别指向其余五个,向乔掌柜一一引见:指那俊俏年少与他身旁的年轻女子道:“这两位是威倚山庄白老庄主的弟子,梁云风梁兄弟,与钱青钱姑娘。”梁、钱二人禀道:“家师身体本来健壮硬朗,不幸被那人打成重伤,如今山庄损毁殆尽,家师险气极而……”话语悲凉,最后一个“亡”字迟迟说不出口。乔掌柜抚二人道:“只要好生调养,相信白老哥哥康复无须久等。若你们能集结师兄弟们,重建山庄之日当指日可待。”靳超再指那肥头大汉道:“这位是淳于堡淳于堡主的弟子,赵烈赵兄弟。”赵烈拱手弯腰,说道:“淳于堡在家师的带领之下以救济天下黎民为己任,周边无数黎民均受保护!如今却……却被那人一手摧毁,几至覆灭之地。”说罢又是叹息、又是愤怒。

    阿浪在旁嗔怒说道:“这胖兄台原来和我还是同姓,他们口中那人真是可恶之!”乔掌柜安慰赵烈道:“淳于兄为人慷慨仁善,晚年却还身逢巨变!着实令人唏嘘!不过师侄你也不必太过伤感,淳于堡于齐鲁百姓之恩,百姓们哪个能忘?倘若行善之心一日尚存,正义之念必然可得光明……”赵烈拾起桌上半碗茶水,全当是酒,一口即尽。

    三虎悄然对众人道:“原来这淳于堡所在山东。”

    靳超又指另外一男一女,说道:“这两位乃是济南神泉门孙老门主的弟子,孙思荀兄弟与吴思青姑娘。”孙、吴师兄妹两个亦甚黯然,叹道:“家师在济南德高望重,人们无不景仰!他老人家在武林中又从来不与人为敌,纵然如此,也同样遭了毒手!家师……家师不仅被削断了一根手指,连右眼也……也瞎了!”数度哽咽,说到“也瞎了”三个字,声不是声,话不是话!

    乔掌柜忍着听到最后,想起过往与白、孙、淳于三个所遇种种义重情深之事,一股怒气无处宣泄,内劲上涌,不由得长啸一声,便朝店小二吼道:“快拿一壶酒来!”店小二平日从未见过掌柜的如此模样,又愣又俱,回过神罢即匆匆奉上一壶荞麦酒。乔掌柜方才这一怒啸,使得在座六人竟都安慰起他来,大厅里的客人虽觉惊讶,想想也属情理之中。

    乔掌柜稍事冷静,即朝厅中客人愧道:“老夫方才有失风度,先喝这酒权作赔罪!”在座的虽然以武林人士居多,但他用足力气呼啸出声,着实甚有威慑之力,众人各怀揣测之心:这乔掌柜究竟是何方神圣?

    阿浪怕乔掌柜因此尴尬,率先解围道:“乔掌柜,在下与诸位都无意听得,是那人太过可恶了,你也是为那三位掌门人而感不平,咱们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一时却无人附和几句,阿浪为缓和客栈里的气氛,朝昆生与孟翦眨眨眼:“对不对?的确可以理解嘛!”昆生与孟翦齐道:“是啊!的确是那人太过凶残!”西川五虎也应声搭腔,之后整个大厅,凡事听得乔掌柜等叙事的人,一并将矛头、怨气指向那个“祸首”。

    乔掌柜向阿浪点头示谢,阿浪只以酒壶表达心意,乔掌柜心情才略有转圜。

    这六人再劝乔掌柜少安,大厅里好事之人正问那人究竟是何来头,却听客栈外传来一句话,“哈哈哈,老子知道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这声音在夜间显得突兀森然,教大厅里的每个人不觉一阵凉意。阿浪听得这声音,神情格外慌忙,朝大厅里深退数步,睁大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莫非……莫非外面是那只独角兽?”客栈里议论分错,一片哗然。

    乔掌柜身为掌柜,自要勇而敢当,便起身问道:“是哪位高人光临小店,请到里边来喝上两杯。”众人屏息凝气,阿浪想到那大漠独角兽孔干戈比自己还高大,武功委实出奇厉害,加上那狰狞到极处的面目,心头惊怖无比,所谓“酒壮怂人胆”,当下狠狠闷了一口以壮声势!

    那高大的身影落入客栈,众目齐探: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中年大汉昂首挺胸,面色如魔如鬼,足间踏一双抹朱短靴,正是阿浪遇见过的大漠独角兽孔干戈。确然无疑便是这人,阿浪耸塌着脑袋,心想若是让他认出了自己,不定会遭了杀身之祸,那时连累了旁人可就不妙了。

    这孔干戈果真骇人,客栈里众人方始瞥准其脸,霎时鸦雀无声。乔掌柜世面见得多,自然不怵这孔干戈,正要迎上前去,那六人一眼辨出,个个惊慌地叫道:“是他是他!他就是伤害家师的那个大恶人!”此语一出,众人惊惧交加,胆小怕事的当下挪桌撤椅,风也似的四处逃窜,有的直奔楼上客房,有的饭菜吃到一半,荞麦酒动也没动,便即溜出大厅,连看都敢多看孔干戈一眼!西川五虎等原属武林众人,见孔干戈面相不谐,始终不知他武功若何,仍以怒气瞪视,各自按着佩剑。阿浪低声谓昆生道:“你赶紧上楼去保护……去保护鲁姑娘他们,千万别让她们到大厅来!我若不唤,你也切莫自作聪明地跑下来”昆生几无武功,也知以阿浪平日作风,定要留下看个热闹,相机助人一臂之力,只轻声道:“那你们也千万小心……”阿浪点了点头,目送昆生溜走。

    这客栈里空气似也干燥难耐!

    乔掌柜一人当前,怒指孔干戈,斥道:“原来你就是连伤白兄,淳于兄以及孙兄的大恶人!老夫还没找你,你现下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六人被乔掌柜挡在身后,以为乔掌柜对着“大恶人”定可立于不败之地,送上一阵谩骂。

    孔干戈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哈哈……还有那开封马家一门男女老少?是老子看见马家家丁在街上打人,这才打算教训教训他们,机缘巧合之下,竟知那马老头从前如何逼迫我爹。哈哈哈,也顺道引出了白顺、淳于刚、孙杏那三个老匹夫来!”说罢猖然大笑。乔掌柜看了看大厅诸人,对阿浪、孟翦及西川五虎等道:“你们都回厢房歇息去吧,这里的事与诸位无关……”话音甫落,几个齐声道:“我等皆非贪生怕死之辈!”孔干戈高高在上,冷哼一声,似不将西川五虎及阿浪诸人放在眼里,他也尚未认出阿浪。

    乔掌柜看诸人眼神坚毅,甚是决绝,虎口一叠,遂不多劝,转身朝孔干戈道:“原来马兄一家满门遇害也是拜你所赐!你可知马兄当年曾被盟主派去吐蕃保护恭帝皇爷,他三天三夜不睡,路上连毙数匹骏马才赶到吐蕃,最终避免恭帝皇爷被人杀害!老夫也知道,自从马兄离世后,马家后人仗着前人功劳,颇有骄纵蛮横之举,但他们到底是忠良之后,你也不必灭其门楣!”众人更天愤恨,阿浪心道:“恭帝皇爷?那不是我爷爷的兄长么?这么说来,那开封马家本也算得我的恩人了。这独角兽动用私刑,在明禅大师面前还说是为民除害,实则是因马恩人逼迫了他老子毒圣,哼!这独角兽可真算是天下第一号坏人!”恶狠狠瞪着孔干戈。

    这孔干戈不正面与乔掌柜对答,只道:“你可别急着为别人申冤,当年你也有份参与逼迫我爹……”朝那六人道:“武林中的朋友知道老夫惩治了那三个老匹夫,无不曲意逢迎,日前老子得到可靠消息,说你们几个要来求一位大侠帮着出头,老子三两下功夫,就得知你们的行踪!想想若非由你们带路,老子哪里能找得到当年的‘鹿花剑’乔鹿乔大侠?”那靳超骂道:“你个天杀的大恶人,既然知道乔掌柜昔日威名,还胆敢在此口出狂言!”孔干戈更不答话。

    西川五虎、阿浪、孟翦等听得“鹿花剑”这个大号,才知眼前这掌柜正是当年人人称颂的乔鹿乔大侠,阿浪对西川五虎与孟翦道:“我师父曾向我说起过这位乔大侠,他是至尊的得意门生,使得一手‘形意剑’,人称‘鹿花剑’,当年他率领盟会中人前往南海平息海盗乱民的巨大风波,接着连破云南七桩大案,声名远播,又是至尊的徒弟,应该能够打赢这独角兽。”西川五虎与孟翦点了点头,又问:“甚么独角兽?”阿浪想这孔干戈在中原还不算太有名气,那也是他常在辽东活动的缘故,当下把孔干戈的身世来历与高深莫测的武功云云,一并告诉身旁几人,西川五虎与孟翦哪个没听过毒圣的传奇之名?自都“咦”的一两声,均想若是诚心襄助乔大侠,这客栈一会定有一番惨绝人寰的厮杀!

    阿浪数了数大厅“已方”人马,料想即使不胜定也不输,一瞬怒火中烧,便欲将怒恨一并宣泄出来,当即跳出桌间,指着孔干戈道:“你这欺师灭祖的独角兽,先对不起你爹,学了那害人的武功,然后又逼得你师弟疯疯癫癫,最后到处杀人放火,作恶多端,无所不用其极!总之,你真是个罪大恶极,极大罪恶的天下坏人独角兽!人人得而诛之……”骂着骂着,竟有些词序颠倒。

    乔掌柜等人大惊之余,随后都投来赞许目光,西川五虎一并应道:“阿浪你好样的,就该好生骂醒这大恶人!”孔干戈这才瞧阿浪正脸,不由地朝前大跨一步,心道:“原来是这个臭小子!不过那老秃驴说少林有个寄生儿是赵宋皇裔,莫非?”转念又想:“是不是皇裔与我何干?这大宋都亡了几十年了,难道我还顾忌这个?”

    半晌喝道:“原来你这小杂种也来了此处!当日被你跑了,如今踏破铁鞋,终于让我遇见了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举手要先灭阿浪的威风。阿浪方才这般辱骂,的确句句戳中其心,他想要心安理得,杀了阿浪自是不二之选。

    阿浪闪开一着,提醒众人一句:“大家小心,他是大漠独角兽孔干戈,他爹是毒圣孔应旻。”乔掌柜这才恍然大悟,摇了摇头,说道:“你就是毒圣的儿子?这就难怪你要伤害那三个老哥哥了,我那三个老哥哥的武功虽没练到多高的境界,在武林中却都有一席之地,悉数遭了你的毒手,恐怕你早偷了你家祖园的‘飞虫汁毒’,还练得其中几层几招!”

    “飞虫汁毒?”西川五虎、孟翦等似乎对其威力也略有所闻,俱有震撼之感。孔干戈一藐众人,笑道:“说道没错!今日就教你尝尝飞虫汁毒的厉害。”略施双手,一面朝阿浪攻去,一面朝其余诸人展开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