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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撤碎感情古难全—南湖流水怎能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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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部{情起}]:第十九章撤碎感情古难全·南湖流水怎能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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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灰色的天冥,忽而掀起一阵满天肆虐的瓢泼大雨;盛世紫陌,就这样被笼罩在一派苍茫中,沉浮不定,模糊了面容、打湿了标榜的帝国威严与骄傲。

    象一路奔马狂策,一任风雨由着性子摧残肆虐着他早已被汗水浸透的湿漉漉的衣服。几近颠簸之间,奔回到了清河公主府。

    此时的公主,隋唐两代高贵的结晶珍馐,俨然进入弥留状态;美丽的眼眸紧紧垂闭,分明韶华仍在的贵气面庞却笼着一团死气,丝毫都感应不到屋外的凄风苦雨。

    “姑母!”象才一进内室厅门,这声百感交集的呼唤便伴着泪水一并淋漓下来,合着周身流淌而下的凄寒的冷水,俊朗的眉目亦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清河依稀闻得了这一声唤,几近辗转间,极为疲惫的睁开一双孱弱秀目,却言语不出一字,眼角眉梢充斥着重重繁杂的心绪与不舍。

    这个时候,象已经奔过榻前,一步跪倒,紧紧握住清河虚脱不堪的玉腕,将它实实贴着自己冰凉的面颊;分明是如丝润滑的质地,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即刻便要飞升羽化,永永远远的离了他而去。

    “象儿......别...哭.......”清河已将面前之人死死收入到了眼底、心间,惊诧之余,喜悦一并涌上,“你..终于回来了......”银牙颤颤,萎唇低喃。

    “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再也不会离开姑母了!”象抑制不住心绪的连连恸哭失声,终也不肯放怀此刻强牵的一抹掌心的温度。

    清河欣慰的重重点点头,忽又摇摇头,仿佛已经竭尽了毕生的神丝气力:“傻孩子......你..怎么可能守着姑母一辈子....你到底,还...还有自己的路、自己的生活......”

    “不,这就是我的生活!”象哽咽着定定看过榻上、那虚脱弥留的清河,浓黑的眉梢顷然遍布了刚毅的坚定,“我知道我此时的顽劣,亦知道我此时无知亦无赖的抵抗!但,我还是要说,还是要向那高高在上、不可改变纹丝的命运发出如此任性而不可动摇的旨意!姑母......”言语于此,少年朗目微颤,颤颤纠结一处,语声略微顿顿,忽而一定,珠落玉盘般清脆嘹亮,“我爱你!”跌跌宕宕于胸口、于灵魂深处,近十年的难以言说感情,终于声泪俱下、坚定吐露而出;合着一抹萧萧风声,卷携而起漫天飞舞的枯萎海棠花瓣。

    一语已尽,泪水便贯彻下来,湿了世界、死了狂心,只剩一片含糊不清的碎语喃喃:“我爱你,早在我开始明白,男女之间可以有一种超越万物的不顾一切痴狂,那是爱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你!姑母,我爱你,就像飞蛾扑火般的鲁莽冲动、而且势不可挡!爱你,是我命中的钦定,我一切努力的源泉与走向!我生命的沉淀!纵然明知无望,但我还是爱了!我要守着你,守着我的爱人,长相思、长相守,永不相弃!”

    “象儿......”软榻之上的清河,闻得此番激昂且堪称荒唐的表白辞话,久蓄于眶中的酸涩泪水禁不住连连打转,卷杂着一声颤颤巍巍的低唤,一并合着流淌冲斥。

    “姑母。”象起了身子,弯腰将清河横抱入怀,让她柔软的身段倚靠于自己厚实的胸膛深处,万千美好跌宕,凄美又伦常。

    清河泻尽千华的俏丽面孔,合着病态之中凄清萎靡;宛如临风海棠,圣洁又哀伤:“可我毕竟是你的姑母,你又......怎么能爱......”沉默微喘几瞬,复又张了口唇,并无太多作别爱人的遗憾,权且仅当哄慰一个年少疏狂的孩子,“将来,姑母不在了......你...会遇到一个真正令你动心的女孩儿......”

    “不,这炽热而倾尽一切的爱,一辈子仅能有一次,不能、也不可能会有第二次!”象紧紧环抱着怀中的清河,已然看不清晰,泪眼阑珊、波光缭乱。

    “傻孩子,人之一生...不过是一场从无、到有的过程......不要这个过程,人,还剩了什么......”清河喃喃着,只留下这样一句奥义幽深的禅语,于这一瞬里,缓缓阖上一双神光涣散的明眸妙目,“其实,对于死亡的渴求,一直是我余生莫大的向往......因为我身上的血统,目睹、并牵绊了三代王朝的兴起与衰退......看过一波又一波的至亲为权反目、因爱...结仇......我太了解这一切的规律,它在我眼里、心中,早已完全丧失了应有的美感与欲望...光鲜......”一语已近,呼吸渐趋微淡,象甚至可以完全感知到女子在一份轻薄的烟雾之下、身子变得愈来愈轻。

    “姑母,姑母!您别走,您不要扔下我!”象失神而忘情的抱紧清河,连连哭泣、呼唤,边摇晃间,呓语呢喃一阵:“姑母,我们始终生活在世俗的伦常里,我们历经了太多的错过......我用昔时点点滴滴、所有的过往吻住你,虔诚的祈求上苍再给我们一个重新选择的轮回,您会选择与我生在同一个时段、同一个地点,披了嫁衣作我最亲最爱的新媳......然后我们陪着彼此、伴着彼此,一生一世都不离弃,慢慢老去么?您会么?”

    轩窗之外,阑珊的起了一片似梦非梦的雾影,交织成一派萎靡的苍茫,缓缓入云端。

    怀抱之中生命就要皆数流走的清河,此时此刻已然没了思绪与感知;但就在象这一席话语渐尽之时,却不知何故的于这无意识间,郑重又坚定的点下头去。

    象被巨大悲伤压抑的透不过气息的崩溃胸口、眼睑,霍而就是一亮,眼角清泪垂悬,唇畔朗然笑意缱绻。

    因了冷雨与雾气的缘故,正午的青冥已经暗淡非常,执着的不肯透露纹丝微妙的天光。

    怀抱中的女子,已经没了呼吸;象却似并未感知到一般,依旧紧紧将她搂抱于怀,修长素指轻轻梳理着女子此刻,宛如深秋枯萎的海棠花径般,原本该是美丽、泼墨的缎发;嘴角终也带着一抹笑靥,久久不散,亦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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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粗衣褴褛的大汉,学着宫娥示范的样子,将瓜子塞进口中,“格”地一咬。

    却终不得其法,一个不稳当间,瓜子掉落到了面前的茶杯里。好在里面并没有茶水,大汉小心翼翼从中拈出。依稀未及除却的茶沫,已将瓜子的外壳浸湿了一个大圈,再拿得手中剥时,滑来滑去,竟无从下手。历经一番追捉,终于滑落到了地上,无处寻找了。

    媚娘与语云静坐一旁看着,不由被他那粗略的举止与紧凑的神情逗乐,却都不笑,只是一味静观。

    见那大汉只好空咽一口唾液,再由银盏之中选了一粒来剥。这回,他剥的非常小心,先将瓜子拈在指尖,用力一捏,即而把捏碎了的瓜子陈列在檀木制的典雅小桌上,又俯了头,再去细细地剥,俨然修理器具的样子。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二分钟的样子,好容易剥得了些瓜仁的碎片,郑重地塞进口里去吃。

    “怎么样,好吃吗?”媚娘含笑着问出一句去。

    大汉闻得语音,急忙一侧目,拱手粗略的识了个他懂得的礼仪:“多谢娘娘赏赐。”

    媚娘又是一笑,起身莲步挪移过汉子近前;语云见状,忙也起了身子跟上,礼仪不至疏落。

    “别谢我,我可真得要好好谢谢你呢!”边说着,边侧目很顺势的屏退了左右宫娥,美目再度流转向汉子,小声一句沉淀:“交代于你的说辞,可记住了?”

    “娘娘且放心,都包在小人身上!”汉子一拍胸脯,爽朗一憨笑。

    媚娘适才徐缓点下头去,招手唤来门边垂立着的侍从,引领着这汉子,前往高宗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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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于书房之中忙碌政务的高宗,忽听得有人来禀,言说武昭仪奉请陛下召见一人。

    治只听得是媚娘,便也没作多想,当即宣了此人入得书房面圣,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草民汉子。

    惊诧之余,又未料得,汉子竟进言陛下这样一席言词。

    洛阳百姓李弘泰,在昭仪保谏之下面圣,告发当朝国舅长孙无忌谋反。

    此时此刻的无忌,断然不可能谋反;因为他已经掌握了莫大的权利,又缘何需要谋反?这个道理,高宗当然识得。

    只到底有人提出,便也权且当作一番事务处理才是,可如若一处理、声势之浩大,又难免不会引得无忌猜忌。

    辗转、思量良久,高宗眉心略定,当即狠下心来,唤侍卫将李弘泰拖出,秘密处决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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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宗这一举措,大大出得了媚娘的意料,也为岭南事件往后走向铺设了重重难题。

    竭力一番思量作想,媚娘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皇上厌恶长孙无忌的独揽大权,可也恰恰必须倚仗无忌的权势与保护,方可坐稳江山呀!

    本以为高宗与无忌矛盾已然相当激化,一直想要除掉无忌,只苦于未曾得到借口罢了!固才想到有这样一条计谋,命语云遣调一名义士,为高宗进言,铺垫台阶。可却委实忽略了,此时此刻,高宗羽翼尚且未及丰满,俨然一只未成型的雏鸟,不凭借清风与愈加强有力的羽翼势力,缘何能够振翅高飞?又怎谈直上青云?

    固此,时机未及成熟之际,高宗所能做的,恰是媚娘曾经提点过的,忍耐、与克制。

    收了此般一切,昭然入眼去的语云,又听媚娘解释,便再也将身坐得不住;亦无瑕理会媚娘关于从长计议的苦心劝阻。心绪纷乱中,他清楚的明白,除了如一开始设定的那般、将自己牺牲,是以保全吴王兄妹之外,其余的,再无它法。

    辗转、筹谋经久,媚娘亦不知该走何法门。又经语云一再坚持,无奈之下,却也只得权且应下,私下于高宗提及此事,暂时将语云下狱,但不做处置,只为堵得无忌口舌。

    终于,一场横生枝节的岭南事端,在语云的甘心舍身之下渐渐平息下来;一切,看似又回归到了往昔的那一份安稳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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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绩定定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的李象,厚重心绪亦于这一瞬里蒸涌而上,想要劝阻,却委实不知该如何出口。

    象面见了李绩的到访,没有纹丝怒意,除却明眸中的哀伤与萎顿之外,依是往常那般谦和识礼,于之微微一笑。

    反倒叫李绩有了些许不好意思,时过良久,终于定定出口:“孩子,我,来看看你。”

    “多谢大人牵心。”象边说着,边对着李绩做了一个邀请入座的手势,仿佛岭南城门之前的那一份不悦,从未曾发生过一般。

    李绩讷讷半晌,终于尴尬落座,一时半会儿不知李象面上是悲是喜、亦或是怒而不宣?

    “大人,请喝茶。”象边说着,边亲自点了一盏新茶递过李绩近前,依旧礼仪彬彬的模样。

    李绩接了茶盏在手,良久定看之间,忽而开口轻声吐露:“怎么,不恨我了?其实吴王的事......”

    “大人不必解释。”这么一瞬,象语气豁然沉淀,却不见怒气,只是平和与谦逊:“我明白,明白大人忠心为国的热血及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己。”

    李绩又是一定,端起的茶盏由于惊愣的缘故,不甚跌落在小桌上。

    象却未曾加以停顿,依旧闭了朗目径自絮喃:“姑母临走前说,人之一生,不过是一场从无、到有的过程;不要这个过程,人,还剩了什么?”言此,苦涩一笑,带些自嘲,“是啊,口口声声超越世俗、出得凡尘,超越、出得之后,又剩了什么?剩了空,空又演变成无;从无到有、自有到无,便是沉浮、便是生活与轮回。这其中,隐逸着多少傲然的玄机与智慧啊!纵是参悟一生,怕都参不透吧!爱、恨、卑鄙、高尚......不过凡人的情感,庸人自扰,何苦?何来?”边说着,径自又取了一盏茶盏,躬身将新茶点满,以茶代酒,一仰脖饮下。

    李绩定定看着眼前睿智又痴狂的少年,时过经久,只亦将身前茶盏复又端起,陪着他一并饮下,什么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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