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走了上来,目光从对面的公子哥身上扫过。
嗯,没有半点印象。
这说明对方就算真的是粟家的人,也不可能是粟家嫡系子弟。
因为,这些人他全部都记得。
“殿……表哥,我是粟衡啊,上次我还去宫中看过表姑妈和表哥呀!”
当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后,粟衡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是害怕,而是高兴和激动。
能在宫外遇到这位皇长子表哥,这是天赐的良机啊。
如果能趁现在抱住了这根粗大腿,说不定以后他也能混个彻候当当。
“看着干什么,将这些当街行凶之人全部拿下,送往内史衙门。”
相比较于粟衡的兴高采烈,刘荣却是冷着一张脸。
以前他只是道听途说,这回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粟家外戚的威风了。
收到刘荣的命令,那名统领卫兵的队率立刻就下令将在场的包括粟衡在内的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
几个不知道是脑抽,还是衷心护主,既然敢将手里的兵器对准了卫兵。
场面立刻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不等刘荣发话,粟衡当场就吓的脸色苍白,回头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还不把兵器放下。”
“这……一定是表哥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说完,他就转过头对刘荣陪着笑脸,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跋扈之色。
“你说呢!”刘荣也没有跟这家伙废话的意思,让人找来绳子将这些人全部绑了起来,“立刻送去内史衙门。”
因为这里是他的管辖地,这么做不算逾矩。
“绑的太紧了……松一点,松一点啊……”
粟衡大声哀求着左右,却没有一人理会。
看到这一幕,连他身后的王小二等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羞愧之色。
这粟家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整顿的时候了,否则将来还不知道会给他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刘荣冷眼看着粟衡一行人被卫兵带走,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
他对于这个粟家可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倒是粟姬那边需要好好安抚一下。
否则,以这个便宜老妈的性格,还不得闹翻天。
“小人参见殿下。”
几个穿着杂色小吏装束的男子胆战心惊的跪伏在路边。
“都起来吧……”刘荣扫视了这一圈的小吏一眼,问道:“为何不见市令?”
按照汉律,长安九市各设市令一人,秩六百石。
众小吏这才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解说了起来。
原来这南市的市令与市丞都出了空缺。
而朝廷又处在国丧期间,没时间委派新官。
因此,执掌南市大权的反而成了这帮没有秩不入流的小吏。
在这期间肯定有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事情发生。
刘荣暂时也不算跟对方计较,手指着南市的那片工坊区问道:“此市每年租税几何?”
汉室不是明朝。
在汉代做生意自然是要交税的。
为了避免商人们交税之后尾巴翘起来,还想要政治权利,像农民一样得到朝廷的平等对待。
所以,汉室的掌权者玩了个文字游戏,汉律将包括营业税在内的所有工商业税收统一定为租税。
一群小吏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由其中一个资历最老的小吏说道:
“大约有百万钱。”那人似是担心刘荣不信,连忙又补充道:“这些在内史衙门都是可以查到的。”
刘荣听了听了却嗤之以鼻。
这骗鬼呢!
这么大的一个南市,每年才收租税百金,这正常吗?
纵然没有详细的数据支撑,但刘荣目测南市这块的年生产总值至少也在万金以上。
区区百分之一的租税,就是后世的中国也没有这么低的税率啊。
刘荣暂时没空计较这些,他手里现在半个人都没有,只能先安抚了这帮人一番。
走在回宫的路上,刘荣陷入了思考。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是,有钱才能招人,招到人才能着手赚钱。
两者是相互矛盾,而又统一的关系。
这时候,突然有人拦住了刘荣的车架。
尽管来人身无长物,但卫兵们却依然警惕了起来。
“草民袁丝,愿请殿下一见。”
这人身着儒袍,戴儒冠,虽自称草民,脸上却看不见半点卑微惶恐之色。
听到这个名字,刘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这不就是那个与晁错斗了十几年的袁盎么。
袁盎,字丝,汉初楚国人,个性刚直,有才干,以胆识与见解为汉文帝所赏识。
为人敢言直谏,后因此触犯汉文帝,被调任陇西都尉,再后来就做了吴相。
刘荣的脑海里很快就翻出了袁盎的生平资料。
这人与晁错从中央到地方斗了十几年,直到景帝登基,重用晁错。
这场交锋才以晁错的胜利而告一段落。
如果刘荣没记错的话,袁盎这会好像被晁错借着主持削藩的机会,被削去了一切官职。
这也正是袁盎自称草民的原因所在。
但刘荣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袁盎交游广阔,与窦太后关系关系极为熟络,起复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原来是丝公,小子可是闻名久矣。”
想通了这些,刘荣自然就摆出了礼贤下士的态度,恭敬的请袁盎上车一叙。
他虽然知道自己竖起了招兵旗以后,肯定会有人来投。
却没想到,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如此重量级的人物。
“殿下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面对刘荣的这般礼遇,袁盎却宠辱不惊的走进了马车。
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一个偶然。
事实上,当他收到刘荣自领南市的职差以后,就一直在这条回宫的必经之路上徘徊。
在袁盎这种精明的人眼里,刘荣身为皇长子,又表现出卓越的才能,并深受景帝的宠爱,实则距离太子之位仅有一步之遥。
此正是提前押注的最好机会。
风险小,收益高,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则是因为刘荣的立场与晁错相反。
此时前来既能博取刘荣的好感,又能打击晁错,袁盎自然不会轻易错过。
当然,作为一个传统的儒家子弟,架子肯定是要端起来。
尤其是西汉这个讲究君择臣,臣亦择君的时代。
那种一见面就跪舔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知丝公前来有何指教?”
待到对方入座,刘荣就摆出了弟子的姿态,拱手问道。
演戏嘛,总要做个全套。
这个时代的文人,不就是好这口!
最重要的是,袁盎确是个人才。
尤善以言辞杀人。
当年,孝文皇帝宠爱宦官赵同,甚至到了同乘一车,出入不离的地步。
而赵同与盎深有私仇。
袁盎深以为患,于是逮着一个机会,趁着先帝与赵同同乘一车出巡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跑到先帝车前跪下道:
“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英豪,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余人载?”
轻轻的一句话,就将赵同打落云端,从此再不得宠幸。
之所以能有如此效果,是因为袁盎太了解孝文皇帝爱惜脸皮的性格了。
只是可怜那赵同却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晁错后来死在袁盎手里,确实不冤……
袁盎对于刘荣的表现十分满意,这才是他心目中贤明君主的形象。
“殿下可知已经大祸临头矣!”他突然厉声轻呵道。
哈?
刘荣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差点就没演下去了。
心头哂笑,这就是古往今来,文人惯用的那一套手段。
不管错与对,先给你来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气势上掌握主动以后,才会投入正题。
“正要请教丝公。”
不管刘荣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露出了虚心请教的神色。
“听说殿下奉诏在内史衙门参知政事?”
袁盎自是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没有再故弄玄虚。
“确有此事。”刘荣点点头。
“哦……”袁盎目光飘忽,沉默了半响后,才问道:“殿下此事可禀报过窦太后?”
“额?”
刘荣一愣,他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他居然都还没去长乐宫窦太后那里备案!
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
这个窦老太后的心眼可不大。
曾经有一个叫辕固生的儒生多嘴说了几句黄老思想不如儒家思想的话。
然后就被被窦太后丢进皇家园林的猛兽圈中,让他去与猛兽搏斗。
幸亏汉景帝刘启临机应变,塞了把剑给辕固生,这才没让这个古板的儒生喂了野兽。
这个故事可是被录入了史册之中的。
刘荣要是惹恼了窦太后,被窦太后认为刘荣不尊重她老人家。
那刘荣想登上太子之位的难度立刻就会提升到了地狱级别!
这不止是因为窦太后对景帝影响大,政治地位高。
而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汉室的太子或者皇后,并不是由天子任命的。
正常的程序上,应该是天子选定人选,再报给太后,然后由太后颁布诏书,册立太子、皇后。
像是景帝当年的太子位,还有当今薄皇后的皇后位,都是由当时的薄太后颁布诏书册立的。
所以,窦太后真要恼了刘荣。
就算景帝想立刘荣为太子,如果窦太后死活不颁布诏书册立,刘荣也只能干瞪眼……
多谢丝公指点迷津,小子险些误了大事!”
刘荣的这一声感谢绝对是发自肺腑,并深深的一拜。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如果没有对方的提醒,他纵然事后能够补救,势必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草民可不敢当殿下如此大礼。”
这会,袁盎却不再摆什么架子,微笑着将刘荣扶了起来。
“如果殿下信得过草民,草民愿亲自前往长乐宫为殿下分忧。”
尽管他已经被剥夺了一切官职,却还是有着窦太后赐予的出入长乐宫的权利。
袁盎为何能参与这宫廷事物,还自信能让窦太后既往不咎?
这是因为当年孝文皇帝在位时,慎夫人一度如日中天,甚至威胁到了窦太后的皇后之位。
是袁盎帮着劝服了慎夫人,让慎夫人不再觊觎皇后之位,并从此对窦太后毕恭毕敬。
有这个香火情在,袁盎才自信能够说服窦太后。
刘荣摆了摆手,既然知道问题的结症所在,他自然能够想到化解的办法。
迎着袁盎投来的疑惑目光,他随出声解释道:“小子与表妹阿娇的关系甚密,如能请动长公主姑姑,想必能代为分说一二。”
“好!”
袁盎忍不住说道,这可比他一个外人入宫前去游说效果好的多。
刘荣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想到化解之策,不愧是他所选中的主君。
“既如此,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袁盎走的十分洒脱,没有半点留恋。
两人虽然没有明言,却都已经默契的知晓了对方的想法。
看着袁盎远去的身影,刘荣知道,最多不超过三日,袁盎必然来投。
“走,去馆陶长公主府!”刘荣对车夫说道。
他知道此次去请这位馆陶长公主姑姑帮忙,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是拿出能够打动对方的金钱,要么就是答应迎娶陈阿娇。
但现实情况是刘荣没钱,那么他的选择实际上只有一个。
迎娶陈阿娇。
“娶就娶吧,好歹陈阿娇也是历史上有名的美女,虽然年龄小了点,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好进行调教。”
刘荣在心里暗暗的想道。
换个角度,将这件事当成一个美少女养成的游戏来看,他的心情立刻就变得愉快了起来。
对了,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四大才女之一的卓文君不知道多大了?
十二还是十三岁来着?
也许该找机会去四川看一看。
坐在马车上,刘荣的思绪满天飞。
这个时候,车夫出声道:“殿下,馆陶公主府到了。”
长安城里,几乎所有贵族的府邸都跟宫廷的距离不远。
而外戚与公主、诸侯在京官邸,基本上都相隔不远。
“来人止步,下车!”
一个看似是门客家将打扮的男子上前呵斥道。
这里是当今深得皇帝和窦太后宠爱的馆陶公主府,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拜访,早已将府中的门课眼光给抬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