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城。
位于灵州境内西北部,从这里向西边行去,再经过一个小镇‘玉门镇’,便能顺利进入到中州的境内。
望川城旧原本叫作筱村,不过这已是数十年前的叫法,后来之所以改成这个名字,是因为此地发展的太快,最终导致格局大变,当然,也是这里的地域本是平原面积广阔,适合建城扩张,远不像灵州的大部分地区,皆是丘陵地貌,山川众多,难以发展成一座大城。
至于为何要改叫望川城,据说乃是大周天子亲自提笔起的名,本意是为了纪念那名出自于灵州境内,曾拯救灵州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中的大修士。不过也有传言,从望川城中向南望,本是可见灵州百川,因此这里才被称作为了望川城。
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一个名字再有寓意,也就只是个名字而已。
在望川城中,常年流动人口有近百万,当然,也正因为这个庞大的数字,毫无疑问让它成为了整个灵州境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不过对于那些土生土长在这座城池中的人来说,他们基本不关心这个第一的名头,因为相比起这种毫无意义的噱头,他们更在乎在这座巨大城池内的生活与格局。
众所周知,在望川城中,有四大家族分别掌管着这座城池,而这四大家族的姓氏为别为吴、周、白、李。
其中周姓毋庸置疑是最先扬名于望川在此地的,之后才是剩余那慢慢从草根家族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三大家族的吴家、白家,以及李家。
……
在此刻的吴家之内。
正有数名男子齐聚一堂,其中正坐在主座上的人,看起来十分沉稳,他脸色沧桑,岁月痕迹很足,双鬓中更是裹挟着许许苍白之色,显然已经不再年轻。
老人沉默片刻,才对大厅中的看面相似乎是一对父子的两人开口说道:“此次从宗门里不幸传回来令孙的噩耗,其实老朽在第一时间内,亦是十分痛心,严兄今日为孙儿的性命来我这诉苦,老朽都认,不过逝者已逝,还望严兄切莫太过伤心了,你我二人本是年纪相仿,如今也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家伙了,太过伤心费神,总归是不好的。”
听到如今的吴家家主这么说,侧坐上的严姓老人脸色难看,直言问道:“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孙儿,是白家的人,还是莲花宗的人,我希望吴兄能如实回答我这个问题。”
吴家家主对此,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回道:“根据我儿从宗门里传回来的信件,说是令孙之事,与倒是白家没有什么关系。”
严姓老者目光冰寒,语气淡漠回道:“既是这样,那我知道了,吴兄你放心便是,虽然我等确实在年纪上都已经老了,但脑子上,还不至于变成一名老糊涂,此次意外,我自然不会怪到吴兄的头上。”
吴家家主闻言,脸上当即松了口气,到在心里却是不以为意,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严兄能这么想,实在是令老朽欣慰不已,虽然我吴家确实无法直接帮严兄去寻那后生复仇 但老朽也斗胆想请严兄放心一次,老朽之前所答应你们严家的事,自当全力以赴去帮助你们,如果老朽所料不差,他应该也差不多时候,要登我吴家的门了。”
吴家家主话音刚落,便有一名面相与其颇为相似,但在年纪上,却明显要比他年轻个几十岁的中年男子大步穿过了外边的庭院,然后走进了这座他们正在议事的客厅。
中年男子对吴家家主语气恭敬说道:“父亲真可谓是料事如神,那李扬果真在最后时刻,还是来我吴家了,现在就在前厅上候着,父亲您是见,还是不见?”
听到自己的次子传来消息与疑问,吴家家主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侧坐上的严姓老者,沉声回道:“严兄,瞧见没有,老朽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而不等老者给予他回复,他便又对自己的次子回道:“见,当然要见,你去将那李扬带到这里来吧。”
中年男子闻言,有些欲言又止说道:“父亲……是要孩儿将李扬带到这里?”
吴家家主点头确认说道:“不管怎么说,李扬现在也是他们李家的家主,老朽自然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轻视于他,即便以后我吴家,多半不会再与他们李家有过多交集,但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你且去叫他过来便是。”
听到自己的父亲这么说,中年男子也就不再犹豫,开口回道:“孩儿知道了。”
见到次子离去,吴家家主才对侧座上的严家父子说道:“严兄,犬子现在已经去传唤那李扬,既然老朽决定鼎力协助你们严家取代他们李家现在的位置,那么你现在就不方便再让他看到你在我这里了,不如你父子俩先移驾偏厅歇息片刻,如何?”
严姓老者闻言,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回道:“也好,那我们就先去偏厅中避上一避。”
大约半刻钟后。
吴家家主的次子,才带着一名看起来与其年纪相差无几的男子来到吴家的正厅,此人面相长的十分儒雅,只是不知为何,在他脸上似乎带有着一丝愁容,使得他看起来便少了一分精神气。
虽然在身份上已是与那名主座上的老者相同,但由于在辈分上终究是要低上一辈,故而这名叫作李扬的男子,最终还是对主座上的老者,极为恭敬地弓了弓身,开口说道:“李扬见过吴伯父。”
吴家家主闻言,当即笑着回道:“贤侄何须对老朽行如此大礼,你我现在本是身份相同,都是一家的家主,当以平辈相称才是。”
李扬闻言,直言回道:“岂敢如此。”
吴家家主见他执拗,也就不再坚持,只是请他入座,随即便对他开口问道:“对了,不知贤侄此时来伯父这里,所为何事?”
李扬闻言,双眼中当即闪过一丝杀意,语气冰冷回道:“我想请求伯父,帮我杀一个人。”
听到这个请求,吴家家主当即皱了皱眉,他语气凝重问道:“不知贤侄要我帮忙杀谁?”
李扬直接回道:“想必伯父也应该听说了,我的那两位孩儿如今都已被人毁去了修行根基,并且还是被同一个人,所以我想请伯父帮我杀掉此人。”
心知肚明这一切经过的吴家家主闻言,沉吟片刻后,却是直接摇了摇头,拒绝说道:“此事恕老朽无能为力。”
李扬见他拒绝,霍然从座位上站起身,追问说道:“这是为何?”
吴家家主认真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吴家创立的辰阳宗,本是由王朝专供的武宗之一,这点贤侄应该很清楚,不然你也不会将次子送至我辰阳宗修行,然而,废除你儿子的人,却又是属于由王朝专供的剑宗弟子,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名最为核心的剑修弟子。二十年一次的六宗大比于明年二月份就要展开了,上面的人不可能对此毫无准备,指不定他们现在就已经暗自派人,开始盯着三州六宗的人员之动静,李扬,你说在如此局面下,我吴家又岂能冒着这种风险,去帮你对付那个人?”
李扬沉默良久,脸色难看问道:“那若是我自己出手,伯父可否在暗中,帮我牵制住一些从中有可能阻拦的人?”
虽然见到李扬此时已经退而求其次,但吴家家主却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扬见他这也不行,终于是露出一丝怒容,说道:“家父不过才去世没几年,伯父难道这么快就要与我李家撇清关系了么,竟是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吴家家主见他敢说出这种话,脸色顿时一冷,沉声说道:“李扬,你现在已是作为李家的家主,在与别人说话前,可得先学会经过自己的大脑,你要搞清楚,老朽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又岂能对你推心置腹说那些话?”
见到李扬脸色十分难看,吴家家主便又叹了口气,对他继续说道:“罢了罢了,老朽不妨再与你透露一点消息,此次大比,上面的人据说相当的看重,因此他们绝不允许在大比前发生出什么意外,你若不想整个李家都毁在你自己的手上,那么就最好忘记掉那些仇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老朽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不等李扬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吴家家主便已让自己的次子,送他走出了吴家的大门。
见到李扬最终无功而返,在偏厅听到了整个过程的严氏父子这才走回到正厅中,不过亲眼见到了先前那一幕景象的他们,自然是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严姓老者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方才吴兄对那李扬所说之言,可是全部属实?”
吴家家主点了点头,回道:“自然都是真的。”
“可是李扬要杀之人,亦是杀死我孙儿之人,难道我们真就动不了他了?若是这一次没有机会取他性命,等他离开灵州,可就天高任鸟飞了。”
吴家家主笑着说道:“倒也不至如此,只要不让他走到帝国的使者面前,又有谁能知道是谁出的手?”
“可吴兄之前不是说……”
“唉,严兄岂可句句当真,我若是不这么说,如何能打消那李扬的念头?”
……
从吴家出门之后,李扬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自家,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置身在了自己家的正厅之中,甚至可以说,他本是被一名相貌颇为贤惠的妇人给叫醒的。
妇人见他失魂落魄,便有些担心问道:“结果谈的如何了?”
李扬其实已经听到了询问声,不过他依旧只是双目无神的模样,随后更是麻木地摇了摇头。
他沉默许久后,才突然转头对自己的夫人,有些声音空洞说道:“我李家,终究是要气数将尽了。”
听到这样一个回答,妇人的脸上瞬间一白。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此刻,在距离他们不过两丈外的门口隔墙之外,同样有人听到了这个答案。
……
同一时间内。
在望川城周家的府邸。
刚刚才送走一名附属家族家主的周满园,满脸无奈地走回后院,与自己的父亲禀报具体情况。
后者闻言后,却是对他说道:“人家原本将自己的独女送至我周家,本就是想着,能靠联姻的方式绑定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现如今,联姻之事已成泡影,他想要离开我周家的庇护,也是情有可原,你就不要对此耿耿于怀了。”
周满园听到自己父亲的劝解,却依旧有些愤愤不平说道:“可前段时间,叶嘉文与其所在的叶氏子弟才刚刚背叛了我周家,现在这邱家又想着和我们断绝关系,若再这样下去,到最后我们周家又还能剩下几家附属家族?”
老者对此,却是语气平静回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总是不会错的,况且总是想着依靠别人的力量才能生存,那么再大的家族,总有一天也会树倒猢狲散,你大可不必为了这点得失太过灰心,至少我们得到了叶嘉文的云兰宗不是么?”
“可那是我用自己的儿子命去换来的!”
老人听到这个回答,沉默良久后,才叹气说道:“此事我知道对你来说,的确是有些难以承受,可至少显儿安全活着回来了,不是么?”
……
从周家府邸回到自己的家里,姓邱的男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或许对于他自己所在的家族来说,从此以后就此失去了一棵可以依附的大树,可到底他现在是自由了。
他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也不必再将自己家族的命运,全部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再也无法见到那位在很多年前,就为了家族命运而离开家里的女儿了,因为他已经从周家人的口中得知,她死在了那场该死的春猎中。
中年男子来到了自己那位面目十分姣好的妻子身后,看着她依旧对自己报以怨恨,心中有苦说不出,毕竟这一切的根源,终归都起源于他当初所决定的一意孤行。
不过所幸,这一切的痛苦,总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中年男子最终还是没有去打扰那陷入到黯然神伤中的妻子,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欲离去,不过就在他转身后的刹那间,他却听到了一声猛烈地撞击声从背后传来。
他霍然转身看向发出撞击声的源头,然后看到了一生中最为令他伤心的一幕,原来他的妻子,在独自伤心了一个多月后,还是选择了告别这个世界。
……
在五州大陆的边缘,一片冰寒与黄沙相互交接的地方,有着一道巨大无比的城墙。
城墙上面,并未有什么人来把守,因为出生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如果连这道城墙都到了需要有人来把守时,那么就已经到了无比危机的时刻。
站在这座无比巍峨、高达百丈左右的城墙上,视线可以看的很远,既能看到城墙里边的整座城池,也能看到在城墙之外,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原。
此时此刻,在这座高耸的城墙上,正站着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男子的目光,则尽数集中在了北方那广袤无、,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的荒原,他模样长的相对普通,算是长了一张国字脸,但相比起一般人的国字脸,他的脸就又显得有些长,不过总体而言,他看起来十分的憨厚老实。
男子站在这里已经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他没有动过哪怕一点动作,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尊坚固的石像。
从荒原上吹来的风,冷冽而又刺骨,如同是一把把无情的刀子,不过这些刀子,却始终无法靠近这名中年男子的身体。
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在不久后来到了模样憨厚的男子身边,然后坐在了城墙的最边缘,紧接着,他将自己的两只脚,挂在城墙上面一晃一晃,并取出一只盛酒的葫芦,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模样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相比模样张憨厚的男子,这名白衣男子毫无疑问就长的十分俊朗了,不过在此刻,他同样将自己的目光望向了北部荒原,直到在沉默良久后,他才开口问道:“你还是决定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吗?”
模样憨厚的男子闻言,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嗯,无论怎么说,我都亏欠了他很多,我能留在这里也是他当初劝的我,所以这一次,就算是为了他,我也必须去。”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回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快去快回,镇灵王那边,我会先帮你顶着。”
憨厚男子闻言,当即感谢说道:“好,那就多谢了,对了,顺便你也帮我照看一下我女儿。”
白衣男子听到这句,哑然失笑道:“在这片城池之内,只有你那女儿欺负别人的份,还从未见过有谁能欺负到她的,你这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憨厚男子对此呵呵一笑,回道:“话是如此没错,但也要以防万一嘛。”
白衣男子当即翻了个白眼,笑骂道:“去去去,你那女儿之所以变成这样,完全就是你自己给宠坏的。”
“那可不,她娘亲本就去世的早,我不宠她谁宠她?好了,我该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话之间,憨厚男子便已转身欲要离去,不过就在这时,在他身后的白衣男子却又叫住了他,然后在犹豫片刻后,后者还是将自己手中的葫芦丢给了他,开口说道:“长路漫漫,送你解渴。”
憨厚男子接住空中丢过来的葫芦,没有拒绝,只是笑着回道:“好的。”
随后,一道长虹拔地起,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