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呈报东宫亲览的试卷,竟然也封得好好的,没有被拆开,这证明——
三皇子斜眼去看兄长,太子则“呵呵”地笑出了声,道:“孤这也是……也是有先见之明嘛……”
先见之明?这是太子根本懒得看吧——顺天府大堂上,人人都在心里呵呵两声。
但这好歹证实了试卷不是从东宫泄露出去的。
蔺言将东宫留存的这一份试题与刚才晚晴楼送来的这一份相比较,得出结论:“完全一致。”可见都是今科的真题。礼部往东宫送了的这一份,依旧留在东宫。高仕达不知怎么也得了一份,与送往东宫完全一样,但是却给了贾政。
没过多久,去神武将军府搜查冯远住所的顺天府衙役也回来了,带回了一只匣子,匣子里装着已经拆封的试题。
顺天府尹蔺言拿来匣子,照例比一比,与此前两枚全无二致,证明也是礼部出品。蔺言便伸手拿出匣子里的试题,大致翻了翻,见也是一样的试题,便随意将这纸笺一卷,想要说什么。
岂料蔺言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骇然道:“这……”
只见他将手中的纸笺卷起,便将纸上残留的火漆拼成一片。火漆有一部分缺失,所以火漆上的印戳并不完整,但是对光看还是能看清,只见上面有“呈御前”三个字。
很明显,这一枚匣子,是被送到京郊离宫,呈给皇帝陛下看的。
这……顺天府尹一张脸登时挂成一条苦瓜,他瞅瞅身边的三皇子,又扭头望望身后坐着的太子,心想您二位既然不愿消停,这下可好,遂了二位的愿,事情即便不想捅到御前,也不行了。
“二位殿下,这件事,下官已经做不了主,必须呈报天子了。”蔺言起身,向太子与三皇子躬身,心里想暗中谋划这件事的人也真是鸡贼,这不连皇帝陛下都拖下水了。为了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皇帝陛下只有下令彻查,这样一来又不知会牵连多少人。
谁知这时顺天府外热闹起来,似是有百姓喧哗。不多时,便有顺天府的衙役进来禀报:“太子太傅夏大人到了。礼部各官员到了。”
听见夏省身到了,太子与三皇子全都站了起来,接着便是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人——夏省身是太子与三皇子的老师,亦是林如海等人的座师,此时谁也不敢怠慢了他。
却见夏省身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之下,佝偻着身躯,缓步走了进来。
太子见到夏省身,大吃一惊,叫了一声:“老师!”
早先在荣国府的园子里,夏省身头发尚且是花白,只这区区一个时辰,夏省身一头白雪,扶着身边的少年颤巍巍地迈步,仿佛一下子便老了十岁。
三皇子也快步抢上前去,冲着扶着夏省身的少年人大声问:“贾子放,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扶着夏省身的少年正是贾放,他面对三皇子汹汹的提问,很有心想怼回去:你们只晓得一起冲到这顺天府来,谁也没顾上老太傅还留在园子里。
但是他究竟是没能把这话怼出口。
这时跟在夏省身身后的是一大群礼部官员,其中有不少当日贾放在“阅卷组”里还见过。这些官员们紧跟着夏省身来到顺天府门前,这时纷纷跪下,连声呼唤“夏大人”,有些人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随后,太子惊愕地见到夏省身撩起衣袍,在顺天府大堂上这么一跪,道:“太子殿下,老臣是来请罪的。”
“会试试题泄露,因礼部而起,老臣愿担,全部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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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放没有跟随水宪林如海、贾代善贾政等人一起出园子前往顺天府,而是留在园中照料夏省身。
双文听到贾放的吩咐,急急忙忙地去将早上就熬好,放在井水里沁着的乌梅汤取出来,送到红香圃里,又用甜井水洗了干净的手巾,交给贾放。
贾放则已经将夏省身扶到了红香圃小敞厅里坐着,小心翼翼地用凉冰冰的毛巾为老大人净面净手,然后尝试喂他饮一点点解暑清凉的乌梅汤。
谁知这夏省身只管坐在敞厅里,双眼直直地盯着贾放手中那只盛着乌梅汤的汝窑瓷盅,眼看着瓷盅杯壁上沁出一点一点细小的水珠,这位老大人还是一动不动。
贾放亲眼看着他的头发慢慢地就这么白了。
说实话贾放生平头一回见到夏省身的时候,对此人的印象实在是一塌糊涂,但是在那次到礼部阅卷的经历之后,贾放对夏省身的看法稍许有些改观——这人拘泥古板,食古不化,但是颇具责任感,他是真的把圣贤之说当成了立身之道、治国之本,并且不遗余力地身体力行。
关心科场弊案的人们早已走得干干净净,竟没人想起老大人还留在了贾府的园子里。
贾放赶着让人去请大夫,却正好碰上贾代善、贾赦、贾政同时都不在府里,史夫人正巧也去拜访王家去了。最后还是找到了贾敏,贾敏跑去找了史夫人的片子,请了荣府惯常请的大夫过来。
大夫看了夏省身的情况,只说是“激怒攻心”,要贾放“好言相劝”,让他自己缓过来方可,要是缓不过来恐怕会出问题。
但要贾放相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会试的事,三皇子一直将视线集中在荣府上,想要力证贾政的会试成绩做不得数,看起来是针对荣府,但如果太子想保荣府,那么说三皇子在针对太子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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