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皇子停住脚步, 与水宪一道,缓缓往宁国府宅院的喜宴上过去。
“老四往那边去做甚?”三皇子好奇地问。
“四殿下刚才饮了些酒,便嫌屋子里气闷, 要到后头宁府的园子里去看看。”
“宁府的园子?”三皇子登时想起来了,年初的时候他们几个皇子,以及四王之中的三王,曾经一道陪父皇来宁荣二府幸过园子。
“黑灯瞎火的有啥好看?”三皇子抱怨一句,“老四也真想的出。”
又走了一阵,三皇子忽然注意到水宪身上只是一件寻常锦袍,忽然道:“子衡,这天上都下雪珠子了,你怎么只穿了这么些就出来?”
水宪却微笑道:“心头喜悦,便不觉寒意。”
他见到了想见的人,整个人便浑身暖洋洋地十分振作,周围窸窸簌簌落下的小雪珠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三皇子忍不住侧目:“少见你这样?荣府二公子大婚,子衡你这么高兴?”
水宪顿时接口笑道:“荣府肯迎我入府饮宴,我就挺高兴的了。”
三皇子:“这……”他突然醒悟过来,水宪这是在讥刺自己:早先京里闹科场弊案的时候,三皇子可是亲自到荣府抓捕贾放,搅了大观园里的簪花宴。这时贾府不计前嫌,请三皇子在府上随一杯水酒,算是大度。
三皇子一旦想明白这话,顿时大窘,暗暗咬牙,心想水宪这张嘴,要么不开口,开口了就丝毫不让人的。
两人随即不再多说,回到宁府席中,各自就座。但是三皇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刚才那个背影,看起来虽然很像四皇子,但多少还有些不同,而且那件大氅的式样,也不像是老四常穿的那样。三皇子越想越觉得像是贾放。
他随意问身边人:“看见老四了吗?”
“刚才还看见呢,这会儿反倒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旁人的回答没有解答三皇子的任何疑问。
三皇子只能在席间耐心等待,看是否能找到与“贾放出现”有关的任何证据。他在等待四皇子的时候,也一直留心着水宪,看他有否提前离席,或是与人交头接耳,私下安排。
水宪却一切如常,始终安安静静地坐着,周遭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都提不起兴趣。
而四皇子也确实过了很久才出现,出现时并没穿着那件大氅。三皇子立即凑上去问:“老四,你刚才去何处了?”
四皇子:“弟弟刚才……”
三皇子等不及:“水宪说你刚才吃醉了,去大观园里散酒去了可有其事?”
四皇子:“瞎……瞎三话四……”
三皇子心头一喜,马上压低了声音追问:“老四,你告诉三哥,你刚才是去……”
四皇子却继续吃力地道:“谁……谁说我吃醉了?”
三皇子:感情这位口里的“瞎三话四”说的是醉没醉的事!
“我……我见下雪了,想起上次,上次,上次……”
三皇子只得连连点头:“想起上次也是在那大观园里看的雪景十分动人,于是起心要去看看,于是趁夜去了,路上还遇见了水宪,他劝你那园子里黑灯瞎火的没啥好看,但是你还是去了,于是……”
三皇子口舌便给,帮四皇子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四皇子只好点了点头。
三皇子心道:原来就是老四啊!他只得暂时丢开此事,毕竟没拿到什么把柄。
到了晚间,风雪愈大。众宾纷纷告辞。贾赦在宁国府门口代自己的二弟恭送众宾,将尽兴而归的嘉宾送上标着各府标记的车驾。
三皇子离开宁国府的时候,刚巧水宪与四皇子一道步出宁国府的大门。两人边走边聊,都是衣衫单薄。两人各自的大氅原本都搭在自己手里,此时都递到了身边的伴当与道童手中,由他们抖开,为自己披上。
三皇子连忙嘘了一声,命自己的车夫暂且停在路旁,自己则凝神细看,但看水宪与四皇子各自的大氅。
“切——”待他看清,三皇子十分无聊地挥手,号令车夫:“走,走了——”
水宪披上了一件绣着江牙海水蟒纹的大氅,正是水宪自己的服色,而四皇子披着的,正是早先三皇子在宁府园子门口见到的那件。
真无聊!——车驾中的三皇子给自己下了三字考语。
水宪与四皇子站在宁府阶前,望着三皇子的车驾远去,两人同时笑了。
“可是他……回来了一趟?”四皇子小声问水宪。
水宪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他出门会带上一套外头的大衣裳备用,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
荣国府里,原本贾政的外书房给改成了新房。今日贾政新婚,有不少贾氏族里的孩子溜去了新人院儿里偷听新婚夫妇的壁角。
贾赦在宁国府里忙完了,才想起这茬儿,连忙赶去贾政院,一路上拎后领的拎后领,揪耳朵的揪耳朵,抓出了好多促狭鬼,统统都交给下人,命将这些小鬼头们送回家睡觉。
一时贾赦自己来到了贾政夫妇的新房外,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只见新房内红烛高烧,仔细听去却寂寂无声。
这时辰还早啊!咋就没声了呢?
一时贾政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期待听到什么声音。
突然,只听房里贾政“唔”了一声,道:“这纸张、这墨迹、这印鉴——这必定是宋版书无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