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放没有反应,纯是因为他是个现代人,骨子里就没有见到皇族或是高级将领需要下跪的自觉。
而贾乙和丙丁这两位,则纯粹是因为他们奉贾放为主,那么眼里就只有贾放一个主子,只要贾放不跪,哪怕就是皇帝老子来到这里,他们也不会跪。
此刻只有贾放一人孤零零地端坐在马上,面对大皇子。大皇子眼中先是流露出惊讶,继而转为好奇与欣赏,面对这个长相与他们兄弟几个十分相似的年轻人,再联想一下京里这一年来的传闻,他一挑眉,点着头道:“我叫周德玮。”
“我叫贾放。”
贾放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向前踏了两步,方才向大皇子行礼。大皇子竟然也下马,在贾放行礼时伸手将他一扶,道:“不敢当此大礼。”
大皇子这句话如果放在京中,可能会立刻引来很多解读。毕竟这是皇帝陛下膝下数子之中,身份最低微的皇子和身份最不能宣之于口的皇子之间的第一次碰面。
但是在这武元县城跟前,乡野之间,两人却并无这许多顾忌。
大皇子一扭头,望向贾放身后穿着平南大营服色的将校,笑道:“适才本王说你是‘将熊熊一窝’,是不是说错人了?听说你领着平南节度使的职位,却只有‘节制’平南大营的权力,他们的日常练兵与军需细务,你都是插不上手的?”
那名将校脸上无光,自然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低着头听训。
却听贾放道:“大殿下教训的没错,武元危急,我既然领平南节度使之职,理应担起平南大营军事的全责。大殿下既责我,我便应好生反思,平南大营究竟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今后该如何改善解决。”
再说,大皇子也说得没错,平南大营多年积弊,导致官军毫无斗志,战斗力比山匪还弱,这不是只责一两人的便能解决的,唯有尝试从根子上扭转,才能将现状改变一二。
军中积弊,从军多年的大皇子如何能不知?当下他扫了一眼周围平南大营的将校和兵丁,看见他们手中陈旧的兵刃和盔甲,登时摇摇头道:“本王刚才出言略嫌刻薄。平南大营的兵甲似乎还赶不上山匪的,再加上一开头稳扎稳打,避免冒进。本王说你们‘熊’,确实太苛责了,是本王的不是!”竟然向贾放等一干人道了歉。
贾放:没想到,大皇子也是个性情爽快,有啥说啥的人物。
于是他大声道:“啥都别说,多谢大殿下今日相助之恩,我代武元县阖县百姓向大殿下致以谢意。”
两人的手臂再次相碰,对于这两个都不喜欢繁文缛节的家伙来说,这都已经是极限了。两人抬起头时对视了一眼,顿时有了默契,两人同时哈哈大笑,都不再客套,说话便自在了。
“话说此前一直听说大殿下在西北戍边,怎么有空到南边来?”贾放好奇地问。
自从打听得了大皇子的身份,贾放就一直有这个疑问。能够支使得动大皇子南下给他帮忙的,应该只有那位皇帝老爹了。但为了区区数千人的山匪,他爹就将战斗力如此凶悍的大皇子连同他麾下那二百骑从西北调来,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吧?——贾放得了便宜还卖乖似的想着。
“害,你可知,南安王在西南遇险告急,南安王妃在京里哭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为表优抚,不得不让我南下救急。”大皇子脸上登时露出郁闷。
贾放心想:现在的南安王妃,不会就是后来那位非要让贾探春远嫁,从南夷手里换回她宝贝儿子的南安太妃吧?
“谁知我到了西南一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两口子闹别扭,偏要将我掺和进来。我不喜那边,又一时不能违令回西北去,索性辞了南安王,带着这两百骑,在南方瞎逛。这不,听说武元这边闹匪,竟然连官军都击溃了,我心想: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山匪,那倒是得来看看。”
“谁知到了这武元一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皇子手一摊,无奈地望着贾放。
贾放心想:要这么算来,也许南安王那边的“遇险告急”,真的便是“遇险告急”,只是这种“险”,在大皇子眼中,根本什么都不算。
他不由得暗暗心折:看来这位大皇子,是真的勇武过人,当世无匹。
他们两兄弟,谈谈说说,竟然还很投缘。
这时,武元县城门已经大开。县令袁化应当是已经知道了贾放亲自监军,且得神秘骑兵之助,解了武元之围的消息,当即带人迎了出来。
贾放与袁化相熟,当即介绍:“这是大殿下,这是武元县的县尊袁化。”
袁化一听说眼前身着暗甲的英武男子竟然是大皇子,惊得面无人色,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急忙吩咐身后跟着的李师爷,赶紧去将城门内设的香案抬出来,他要焚香祭拜天地,迎大皇子与贾大人进城。
谁知大皇子见了那香案,差点儿就虚踢一脚,拉着贾放就赶紧进城。
一路上他悄悄地问贾放:“你在京里的时候,见到……见到他们……会跪吗?”
贾放苦笑,明白大皇子口中的“他们”是指谁,也明白关于他身世的那些“真相”,早已流传出去,连大皇子这样久在西北戍边的都已经知道了。
“有时候,不得不……跪!”——丫都是些封建陋俗啊。
大皇子“嗯”了一声,小声对贾放说:“我也不喜欢跪来跪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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